女人从来都是养在深闺,才能讲专利。
现时代,潮流是个个女人赶紧站到人前去,实情虽是才学本事有价,有时些微无可避免的色相仍然能起着相当作用,也真叫没法子的事。
就在这最近,我已经以富华经纪的合伙人身份跟各种客户见面应酬了。
事实上,我们也很挑,总是做大户的生意多。
这天跟一位做制衣厂做得风生水起的大老板冯坤吃午饭,就不免有点啼笑毕非。
“叫你贺太太是好象太见外了,市场上有人称呼你三姑娘,我就从众了,好不好?”
我微笑点头。
口头上把贺敬生撇开,也并不等于我的身份有了转移。
“这年头是真女人本事过男人了,我看各行各业都有这个趋势。”
也未尝不对,连的士司机与码头苦力,都有女人充任,是逞强?未必,我看是迫不得已居多。
苞暂面相识的人当然不方便谈感慨,故而我人答:“承你们男士相让罢了。”
“不,不,不,也是有真功夫使出来,有目共睹。就以三姑娘在市场内气势如虹,不是不令人叹为观止的。否则我也不会把投资户口开到富华上去。”
“我们自当尽力而为。”
“依我看,三姑娘的实力和本事还不只于在金融投资上头,干别的行业,一样会挥洒自如,得心应手的,可有兴趣在地产上头发展?我手上有幅沙田地皮,很愿意跟你合作。”
“我们顺昌隆也是专注在地产上头的,或者我请他们跟冯先生联络。”
“你们贺氏不也一直在做金融生意,三姑娘仍另起炉灶,跟老潘合作得如鱼得水,怎么不可以考虑也跟我携手同行呢?”
我极力控制着不发脾气。
市面上一旦有了贺容璧怡会移情别恋的谣言,某些男人的头一个反应,就以为自己可以分一杯羹。
莫说我仍心如止水,就算万一有日愿意接受第二春,还不会有这姓冯的份儿。
并不见得有多少人有资格有本事取贺敬生之位而代之。
类似冯坤这种人,我已并非第一次见和第一次应付了。
我于是说:“贺氏由贺聪与贺勇兄弟执掌,我见少识浅,只想寻个小地盆慢慢学习,故而在富华行走。冯先生的地产事业是大生意,当然要以顺昌隆的经验才仅仅攀得上。”
“既如是,我们仍约一个时间晚饭,好好的商议大计。三姑娘也在顺昌隆作得了主。”
“冯先生太抬举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只不过是顺昌隆的股东,股东跟董事的身份到底有别,是不是?冯先生请跟贺智联络,这些天来,连贺聪的太太阮端芳都到顺昌隆堡作,或者我请她给你摇蚌电话,上你办公室去拜候拜候。”
苞客户吃一顿业务式午膳还可以,免得过就不必作晚饭应酬,说到底,气氛并不一样的。
我已领教过江湖传闻的威力,真可以无事化小,小事变大。何必在有选择的情况之下予人口实。
当然,我决非对谣言退避三舍,问题在于麻烦惹上身是值还是不值?
为这个叫冯坤的人,当然的不值。
为潘浩元呢,我还真有理直气壮的胸襟予以支持。不必为人言而妄自牺牲一个好朋友的约会。
星期天早上,我答应跟潘浩元去粉岭打高尔夫球。
我并不认识运动,从前,贺敬生不崇尚这些玩意儿。故此我无缘接触。
近日,潘浩元跟我说:“一天到晚搁在冷气办公室内会使人的红血球不活跃,皮黄骨瘦的,对中年人的健康尤其有坏影响,你应该尝试运动。”
我信任潘浩元。
每次看到他那亮得发光似的古铜色皮肤,我心就微微牵动。
苞贺敬生那白净温文的模样相比,无可否认,潘浩元有他另一种神采。
事实上,星期天也是最难过的日子,连电视节目都好象不怎么丰富,群姐又放假,只我一个孤伶伶的在家,更添寂寞,更易胡思乱想。
跑到外头来晒晒太阳,吸一口新鲜空气,最怡人、最畅快。
当然,高尔夫球会是本埠豪富集散地,我跟潘浩元这一出现,可能引起的传言更加不径而走。
然,以为躲起来,好事之徒就会得放过自己,就未免天真了。
就算今日贺容璧怡要为亡夫卢墓三年,也会有人认定我是挑块偏僻之地好会情夫去。
人要不信任人,正如天要下雨一样,都是没法子之事。
还不是那老话,只看麻烦惹来是否值得。惹下了麻烦之后又如何处理,那才更重要。
我并不介意为潘浩元而添些少烦恼,事实上,回避友情,也太过得不偿失。
一直跟着潘浩元,踏在如茵的青草地上,晨光曦微,暖和而不酷热,那么的恰到好处,实在舒服。
潘浩元边走边向我解释高尔夫球的种种,我对任何新鲜事物,开头的吸收力总是薄弱的,自信心又不强,教我什么也是似懂非懂,然后,突然有那么一天,就开了窍似的,完全挥晒自如。
想着,也不禁笑了起来,跟浩元说:“从前敬生教我跳舞,他说像推一个大雪柜,教得他心灰意冷,宣布要放弃之时,我就像着了魔似,轻盈得一如小鸟,满场飞。敬生只张着嘴巴,惊骇得说不出话来,好笑不好笑?”
“你大概是把资料先贮存在脑里,积聚到一定份量,才发挥作用。像你对金融业的领悟与发挥,看似是奇迹,实际上是其来有自。”
潘浩元顿一顿,再说:“你是个慢热的人。”
说这话时,他传注地看着我。
我没有说什么。
放眼前望,只见满目青葱,一派祥和。
这高尔夫球会是本城富贵的其中一个表徽。入会的资格,一就是六百万元真金白银入会费,一就是富有与高贵的身份地位。
名望与财富,讲的都是积累。
靶情,其实都是一样。
我和敬生的关系与深情,乃穷半生时间,点滴累积而成。
要凌驾其上,取而代之,谈何容易。
潘浩元看我不造声,说:“我其实不应该乱说话,你很难得肯答应出来走走。”
我不要他疑心,因此说:“没有,你没有。出来走走也正是求之不得。只怕走在你身边,添了负累。”
我是真心诚意的。
外头的谣言,若能惹出苦恼来,也不只我一人承担。
并不能凡事都只看到自己的困难,而认定对方应份相陪。
潘浩元自明我之所指,竟爽朗的哈哈大笑:“绝对不算负累,对我而言,那是一个最美丽最美丽的误会,但愿成真。”
他是一时间禁耐不住兴奋,把如此一句露骨说话讲出来了。
我只能装作听不见。
潘浩元豪迈的笑声,像他打出的球,气势如虹地跨山越岭而去。
究竟他要对准目标,打多少棍才能人洞,那真要看他的本事了。
回到家里,只见贺智来了,卷伏在小偏厅的梳化上,呆呆的想心事。
一见了我,就喊一声:“三姨!”
竟然眼有泪光。
我坐近她,握住她的手。
女儿虽一般的较儿子更让父母烦心的事,然,有个有事会得跑回来跟你商量,或甚至哭诉的女儿,感觉上总是亲切的。
贺杰就是一个例子,这孩子可以整个月不摇蚌电话回家来给我的。
自贺智跟我走近之后,还真是让我的母性得以好好宣泄。
“跟潘光中闹别扭?”我问,还会有别的什么烦恼事没有?
“我跟他一刀两断了好不好?”贺智问。
要真有心断绝关系,怎会跑到人前去问意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