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太的心情如何,不难想像,然,最令颂恩难受的是被人冤枉她从中作弊!
显示股价的大利市画面,出现低于入货价一个价位的数字有什么出奇?轮到代表宝荣的出市代表摇电话跟挂卖出盘的行家接头时,可能手上已无余货,需要再挂高才能凑足客户需求的股数。怎能以此而武断,甚至暗示经纪有吃价行为!
颂恩突然觉得被侮辱了,涨红了脸,握着电话的手在颤抖,也不再跟对方多解释,只是沉默。
耳畔还是那位马伯母希里哗啦的谩骂声,内容可一句也没认真听进耳里,颂恩觉得自己有点像以前那些含冤受屈的小媳妇,任由高高在上的翁姑以冷言冷语,戳得浑身刺痛,老想掉头就走,干脆不吃这家的一口茶饭算数!
然,几许艰辛才建立的一个名位,不可能为偶然的挫折与闲气而葬送掉。
只好死忍!
其实,一句顾客永远是对的话,压在心头,就坑死了不知多少人!
这个下午,颂恩落落寡欢。到底是初出道的人,脸皮顶薄!不如意的公事像块铅,压在心上,翳翳的,很不自在!收市后,江仔走到颂恩跟前,问:“为什么愁眉苦面?”颂恩没说什么,只耸耸肩。
“来,我请你到酒吧去饮杯甜酒,定神兼醒胃,消愁解闷!”
盛颂恩懒洋洋地站起来,跟着江仔后头走。
江仔一路上滔滔不绝,给颂恩讲着各种股票客户的古怪事,一言以蔽之,殊途同归,都是蛮不讲理,见钱眼笑,一旦亏掉了就老羞成怒之徒。
江仔又一本正经模着酒杯底对颂恩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除非不投身社会,否则做总统、做首相,一样会被人冤屈。冤屈别人的人,其实心里最不好过。最低限度,必是心理上走头无路,才会出此下策!”
真是智者之言,颂恩心想,世间上虽有汪涵大量的人,然,多半落落大方的豪爽人,都是由于本身际遇不差,才能腾出胸襟气度来,去善待周遭的别人!
身处绝境,两餐不继者,把一口怨毒之气发泄到旁的人头上去,受气的人实在不比发脾气的人苦!
颂恩想,眼前的江仔年纪比自己还小,阅历可深了。跟他做了一阵子同事,已视他如良师益友。
颂恩对江仔,真的异常感激。
每次江仔给颂恩开解了工作上的困难,他都必然用手拍拍自己的头,脸带微红,说:“我其实是没有念过什么书的人!”
表面上好像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跟颂恩对他的感谢,很风马牛不相及。
然,颂恩明白他的意思。像盛颂恩这么正途成长出身的女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一直养在深闺,受正统高尚教育的人,怎劳那些没念多少年书,白手兴家、孤军作战的江湖浪人来安慰、劝导!
在社会阶层、学识、背景等三方面,颂恩都比江仔高出很多倍,然,颂恩无视对方的寒微,认定了他是自己成长路途上,很可以拉她一把的良伴!
颂恩面对着这个诚恳、坦率、乐观而活泼的男同事,心上没由来地牵动一下。
心想,真难怪这么多男男女女,会得在工作上头发展成两情相悦。
接触时间多了,日久生情,固是一因。最重要还是事业上的困扰疑难,家里头的那一位又何曾知晓。要重新把带回闺房去的翳闷细诉予枕边人,讲得对方明白过来时,自己怕已累昏到死在床上了!
只有同一条船的人,不用细数,就明白面对的波浪与潜在的暗涌。就知道什么时候需要表达何种关怀,什么环境需要伸出哪类相援同情之手!
人之相知,贵相知心!
颂恩微微抬起头,望了江仔一眼,想起了自己的丈夫,和他的那位千娇百媚的女同事丁逊君!
只有叹气的份儿!
她不敢想像自己的敏感若一旦被发现成了事实,应该对明轩和逊君表示谅解,抑或依然禁耐不住而妒火中烧、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当然,直至目前为止,汤明轩仍步步为营,没有露过什么破绽!一段婚外情,掩盖得密密实实。
汤明轩从不在丁逊君家逗留超过晚上十时半。
第28节
这晚,逊君躺在床上,睁圆了眼睛看着她的情人穿回整齐的衣服。心上突然生了一个奇怪的。
“明轩!”逊君轻声地喊。
“唔!”
明轩用心地结着领带。
“我有一个愿望。”
“什么?”
“明轩,我希望你能在我身边陪我睡一整夜!”
明轩结着领带的手稍微停顿,随即恢复常态,笑着说:“我们不是已很多时在一起!”
“不,这不同,就只想你留在这儿一整夜。明轩,可以吗?”
汤明轩走到逊君的床前,吻在她的额上:“你可不是坏女孩,只是傻女孩,傻得好可爱!”
“怎么傻呢?这对我很重要,明轩,你不明白吗?对我的感觉很重要!”
“别傻,你知道我的为难!”
汤明轩站起来,穿上外套,提起了公事包,走到房门口,回转身来,再给逊君一个飞吻:“明天见!好好地睡一觉,不要胡思乱想,累坏了!”
门关上后,逊君霍然而起,直冲进浴室去,扭尽水咙喉,狠狠地淋了一个莲蓬浴。
蒸气不断扩散,一室的烟雾弥漫!
丁逊君差不多看不清楚自己,等于她看不清楚汤明轩一样!
丁逊君终于把自己抛到床上去,蜷伏在被窝里,觉着无比的疲累,却仍干睁着眼,无法成眠。
自跟明轩走在一起,老是半夜三更就迷糊地半醒半睡,伸手抚模着床的另一边,冰冷一片,她就会立即清醒过来!
还是自己独个儿睡在床上!这有如当头棒喝,清清楚楚地告诉逊君,刚才的两情眷恋只不过是骤然而至的春风雨露,悠然来,遽然去,无迹、无轨、无常!
算是曾经拥有?又如何?
曾经拥有过别人名下拥有的东西,算是光彩、好运,抑或是卑鄙、无义?
曾经拥有者的下场会如何?答案是:仍然是无数个午夜梦回的枕冷衾寒。熬至光天化日,谁不投身工作?谁不忙个透?谁有空伤春悲秋?谁要身边的伴来碍手碍脚,费时失事?独独只有夜深人静,外头是月明星稀,里面是柔肠百结的那个时刻,才真真需要有执子之手的感觉,才更渴望有与君偕老的愿望!
丁逊君苦笑,奇怪自己没有在让汤明轩月兑掉他的巴利薄皮鞋跃上自己的床上去前,问清楚一句:“你会不会跟盛颂恩离婚?”
丁逊君独个儿躺在床上,猛地摇头,心里喊:不,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当时的情势容不下任何一丝理智的存在!彼此都有了一个非就当时的关系作个了断不可的决心,一经外头各种令人感触的事故发生,就顺理成章地成全了那一刻的互相拥有。
明知只能曾经拥有,并非天长地久,也妥协了!
日子过下来,心态转变!
谁不晓得骆驼入帐幕的故事,谁又不在自己的故事中只愿意扮骆驼!
目前,丁逊君还没有打算把那“人”挤出帐幕之外,然,她已尝试过风餐露宿之苦。不喜欢一床锦被,仍有冷冰冰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她已在名分地位上让一大步,不希望在心灵上仍要承受太多的委曲。
像如今,她一想像一轮皓月照耀下的香江里头两家人,团圆与孤寂,互异其趣,她就无法不觉得自己落泊。
明轩会不会回家去时又牵着盛颂恩的手憩睡至天明?她稍微朝这意念一想,都会打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