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呀!别这般折腾我成吗?
究竟我那两个极端的推测,哪一个是真?
如此反反覆覆,不住思量,还有没有第三个可能出现了?
情绪的混乱与跌荡,终于使我累极,稍稍瞌上眼睡去一会,又转醒过来。
床头电话蓦地响起来。
是青云?
我抓起来昕,对方是男声。
“江小姐吗?我是霍竞庭。计划有改变吗?”
“计划?”
“我们一起吃过早餐,才到研讨会去。”
“哦,对,对,就是这样,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七时半,我这已在大堂餐厅候着你呢!”
我这才晓得自己要迟到了。匆匆梳洗过,就跑到楼下去。
华都酒店是幢占地极大仿古欧洲的建筑物。美国人大多迷恋英国文化。
我走下大堂去,缓缓地朝餐厅而行。
忽然老远看见有位高瘦身形、深棕色头发的男士,背着我,在跟霍竞庭热烈地打招呼。
我欢喜若狂,那不就是青云吗?
我飞奔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嚷:“你果真来了?”
对方转过脸来看我,微笑着,叫了一声:“早晨!”
我呆一呆,回应着。
他并不是杜青云。
尴尬的是霍竞庭,连忙解围道:
“阮先生,你们认识吗?”
那阮先生,礼貌地答:“也许在某些银行业务场合,跟江小姐见过面了。我是曼谷恒盛银行的阮伯滔。”
“阮先生跟我们都住这酒店,又是来参加同一个研讨会的。欢迎他一道跟我们吃早餐。”霍竞庭小心翼翼地解释着,显然地看得出,我很有点心不在焉。
早餐是在过分客气而拘谨的气氛中用毕的,我自觉度日如年。
禁不住对霍竞庭说:“我今天有别的要事,研讨会那儿,你独个儿应付得来吗?”
霍竞庭是个非常世故而深沉的人,并没有向我查根究底,只不当一回事地首肯了,就陪着阮伯滔离开餐厅。
他再回过头,轻声地交代了一句:
“江小姐今早的脸色很疲累,要保重身体才好,若觉得有何不适,需要我的话,这是研讨会场的电话。”
我知道我一定脸如死灰了。
去研讨会实在提不起劲,再躲在房里闷上一日又如何?倒不如走在阳光之下,还有点生趣。
自华都酒店,一走出去,向右转就是第五街,再向前信步而行,就是一连几间举世知名的首饰店。
我随便闯进一间去,茫茫然转了一个圈。望住了正中一格那大大的四方柜位,摆住一条条镶功极端精细的钻石项链。其中一条,串连着一只只双飞蝴蝶,用黄金与钻石镶成。另一条层层叠叠围上透着火水色蓝光的心钻,足有六十克拉的样子,配以同样图案的手镯。另一个胸针,一串葡萄模样,颗颗晶莹欲滴的巨钻,顺势向下垂,最后的一颗形如眼泪,荡着水柔的晶光,美不胜收。
我拿手指指点点,给那女售货员说:“这些,全给我包起来。”
女售货员非常礼貌地答:“小姐,这几件首饰,都是我们新鲜出炉的精晶,最便宜的要算这只胸针,价钱也要十二万美元。”
“我晓得,就这四件,全要了。”我把手袋打开,取出了纽约欧年银行发的白金卡,飞掷在柜位上,不耐烦地说:“给我送去华都酒店,二O三八号套房,我才给你签名。”
“小姐,请稍候!”女售货员身旁,走出了另一位男士,大概是她的上司吧。
“小姐,可否让我们查一查你的信用卡,再给你服务?”
我忽然地有气在心头,嚷:
“查信用卡?天下间有这么费时失事之举!吃这珠宝行业饭的人不晓得看看信用卡的号码,而知龙与风吗?欧年银行出的信用卡,首一百个号码等于给了无限量贷款额的,别说几件小首饰,我要将你们整间店铺购下,一样只须签这信用卡便成。”
“小姐,你的态度有点令我们难受。虽云客人永远是对的,在纽约做贵客生意的商家,一样须要维持肯定的自尊。循例跟银行挂个查询电话,并不表示对你不信任。你是在与我商议着几百万美元的买卖!”
本已心烦气躁,再遇个不识抬举的人,我刹那间怒不可遏,嚷;
“很好!你给我接到欧年银行主席夏里逊先生办公室去,说富德林银行与利通银行的江福慧要问他一句话,看看是哪问见鬼的银行让你这小店活动头寸的,真要着实地检讨一下。”
那女店员吓得什么似的,干站在那儿,不敢拨动电话。
我一手枪过电话来,直找夏里逊去。
二十四小时之内,断断不可有接二连三的不遂心,不称意。
我素来雄霸天下,呼风唤雨,轮不到屡屡阴沟翻船,老栽在无名小卒的手里。
杜青云如是,蒋帼眉如是,这珠宝店的他妈的职员如是。
夏里逊先生是父亲深交,一听我的投诉,立即哈哈大笑;
“大小姐脾气发到十万八千里路外的纽约来了。那店是我的一位好朋友开的,你要把它整间的铲为平地也底你且别动怒,给我五分钟时间,立即可平你的怒气。”
丙然是五分钟的时间,柜台的电话再度响起来,只见经理唯唯诺诺地应着,脸色骤变。
第八章
放下了电话,他差不多看牢我有三秒之久,不知如何开腔。
“怎么样?是查清楚了我的信用卡无效,还是随随便便可以把你的小店买下来,轰走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售货员?”
我冷笑,咄咄迫人,一点没有打算放过对方。
“江小姐,请原谅,大抵是一场误会。”
“天下间的误会还少呢?每天每夜地搞误会,要人苦苦忍受到几时?”
我突然地心上翳痛,真觉得我才是在众目睽睽下受欺凌的一个。
“小姐,我们这就把你要的首饰包好,送到华都酒店去,送去了,核对清楚,才请你签名好吗?”
“通通作罢,谁要让你们这般不识抬举的店铺有钱可赚?”
“小姐,可别让我们为难……”
“对,别让他们为难,这就包起那几件首饰,江小姐用得着。”
声音那么似曾相识。我回转头去,想不到围拢着看热闹的店员与顾客,已一大堆,其中,一张熟悉的,曾害我思念了一整夜的、梦寐以求能在这异地相逢的脸,果真出现了。
我呆住。
圣经上曾载:“不要回头,否则,你要变成盐柱!”
敝不得,我当真回转头一看,就此变作一根盐柱了。连一声轻呼,叫一句“青云”,都已无力。
刹那间,我似是浑噩,更似清醒。
怎么无端端地出了这一趟的丑?从不是个如此张牙舞爪、盛气凌人的人,怎么一下于不堪刺激,整个人就变掉了质,誓无反顾地跟不相干的人拼命去。只求发泄吗?唉!真真恐怖!
杜青云紧紧地拥着我,不发一言,直把我带返酒店去。
青云把我安顿在房间里头,让我坐好,给我喝了一杯清水,再蹲在我身旁,细细地问;“你觉得好一点了吗?”
我点点头,傻呼呼地点点头。
“青云,真是你来了纽约吗?”
“傻孩子,你怎么吓成这个样子了?”
青云一下子说破了,我就放声哭倒在他的怀抱里。
“你怎么走了呢?闷声不响地走……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辞职呢?”
“我以为你冰雪聪明,一定明白我的用意。对我没有信心也还罢了,为什么对你自己也没信心呢?”
我抽咽着,不知如何作答。
“不想在你离港前给你辞职信,是既已决定下来的事,不想再予讨论,也怕你为难。你临走前,我日夜赶工,就为把迫在眉睫的公事赶完,告一段落,才可以飞纽约跟你共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