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任由我选择的话,无论如何不当公子哥儿身边那趋之若鹜的小脚色!从来都是小盎由俭,大富由天!若然天不降福,匍匐人前,也不管用,何必!
女人若以为跟黄启杰这类人有过一手,就会从此飞黄腾达,正位中宫,成为阔太太贵夫人的话,也真是过分天真了!拥有优越条件的人,肯定知道自己的驾势与实力,必会步步为营,小心并只有忌惮别人占自己的便宜,哪会轻易心甘情愿跟别人分甘同味?
同一道理引申到我身上来,我的反应不也是大同小异?
没有好多男人愿意把自尊心作赌注!
当然,不怕冒齐大非偶恶险的人,也是有的。我就曾碰过一个,如今也在黄家宴会内谈笑风生。
“福慧,瞧,你真的清减了,忧能伤人!”廖醒楠永远一见面就必拉起我的手不放,像把人上了手扣似的,甩也甩不掉。“赶快养得胖一点,别让我担心呀!”
我使出吃女乃的力,才抽出右手。
“几次拨电话到你办公室,你那秘书都推说你在开会,她怎么好像专职离间我俩似的,这人是老姑婆不是,真怀疑她有点心理变态!”我拿眼瞪着他,一言不发。
“送给你的花收到了没有?花店的小姐不知多羡慕崇拜你!老求我讨个人情,到利通银行做桉揭,可不可以作二十年分期,按九成!我说都包在我身上好了!江小姐不会不赏我三分薄面!”
言谈太多的不得体,结果只有忍无可忍,我说:“我本人要向利通借贷,都得循正当手续,由贷款委员会审核条件资格,始行定夺。你未免太抬举人了!”
廖醒楠这种人是正牌的三分颜色上大红。跟我在若干应酬共过席,来电话约会过几次,嘴里就说成跟我是知己。
万一我不慎答允他单独吃上一次半次晚饭,怕他要宣扬我已跟他上过床,利遁银行的所有信贷都已由他操纵了。如果当众掌掴他人不算失仪,我老早就伸手赏这姓廖的两记耳光,廖醒楠是东南亚财阀廖子敬的侄子,在香港挂着个廖家兴发企业董事的职衔。狐假虎威,不学无术,到处招摇。
在行内人心目中,他表面上是豪门巨户的一员,实则只不过是隔了一重肚皮的假皇亲,名副其实挂单的家客而已!两年前开始厚了脸皮,打算以捷径踏上青云之路,以为财色兼收的话,就能出掌利通,连父亲看在眼内都连连冷颤。我就更不在话下。
择偶之于我,难度之高真是不言而喻了。像黄启杰、像廖醒楠等,都不过是高不成低不就的一些例子!有趋之若鸯,唯恐不及地争取成为江门娇婿的人,我又完全没有看他们在眼内!也有不堪委屈,不愿受罪的等级齐量之士,只会跟我永远保持距离,敬我而远之!
每逢出席这等所谓高贵的社交宴会,触动我情怀,惹我诸多感慨的人与物,真是俯抬皆是。
才横七竖八地胡思乱想一阵子,回转头来,又看见一团红滟滟的光,映入眼帘,那么面熟?不就是在服装店内碰见的那位朱太太?
朱太太的身旁正正是名满香江的酒店业巨子朱广桐。朱广桐与他的朱太太!我差点失笑!
从没有想过年已七旬过外的朱广桐会有个绮年玉貌的年青太太!那朱太太的年纪大概比我还小!
女为悦己者容!悦己者如果分分钟会走进棺材里去的话,不错是要争取时机,多迁就他一点了!
我这个想法不知算不算刻薄?看那朱太太,娇小玲珑,小鸟依人般跟随在丈夫身边,就不难明白,为什么她那粉白的颈项上能挂条重若枷锁的钻石链了。
什么也得付代价的,是不是?连做扛福慧也不能幸免!
坊间传闻,朱广桐年前跟他老妻离异,花掉以亿元为单位的赡养费,迎娶了他的行政助理。也真亏前任朱太太看得透,省得看守朱广桐,防他更改遣嘱,早早了断,还实捞一笔。至于这新任朱太太,还真算是讧湖上的一名自力更新的正派人!靠自己双手挣扎得过久了,有人奉上下半辈子的锦衣玉食,人是会累得连把头稍为向左右摇动也乏力,只能垂下来,表示首肯。
由此推论,父亲如果真看上了他身边的女人程张佩芬或者瑞心姨姨,也太在情理之内了!
然,父亲矢志不渝的爱侣,显然不像这朱太太,以及那许许多多充塞在香江之内的名嫒,全都贷真价实,你情我愿之下待价而沽。每一想起她,我就肃然起敬。
程太和瑞心姨姨,甚至我思疑过的老同学帼眉,其实全都仍有嫌疑!只为她们犹在江湖上操作,过着一份手停可能口停的劳累生活。父亲的那个女人断断不会像朱太太一般,浓妆艳抹,衣履风流的亮相人前。每人自觉的幸福不同,如果我把父亲的故事当众宣布了,站在这儿的一干人等,相信其真实性的会有几人?信有其事,予父亲的女人很高很高评价者,又有几人?我想着想着,不期然觉得背脊凉风阵阵,打了个寒噤。恐怕绝大多数的人都只会认为父亲只结识了个神经不正常的古怪女人而已,
“你冷吗?”耳畔响起温柔的一声慰问:“他们把通往花园的玻璃门打开了。”
我回头看看,难怪背上发冷。
“还好!我不冷,你呢,如果不嫌那头风大,我们且到花园走走!”只见朱太太搀扶着朱广桐踏出客厅。如许尽忠职守,实在令人尊敬。
我把搭在肩上的围巾拉紧一下,挡住了凉风。
事无大小,我都要养成最能照顾自己的是自己之习惯!
曲终人散,黄德生父子站到大宅门口送客。
我是独个儿来,独个儿去。
目送着一辆辆名贵的房车停下来,载着回家去的都是有影皆双,又是一阵的不快!
回到家时,已经深夜。
了无睡意,我披上晨楼,重新走下楼去,步出花园,直走向临崖的栏杆边,坐在摇椅上,赏着月色。
背后的浪声,跌荡有致,陪着我排遣清冷。
如果有人跟我共坐这摇椅之上,会多么的美好!
小时候,父亲在这园子的大树之间挂了绳索做的秋千架,让我坐上去,轻轻地给我摇,怪舒服的。其后,购置了一套套花园家具,我还是最最喜欢坐到摇椅上去。微微荡来荡去,头上的星星似在走动,益发灿烂而活泼。
那些年父亲一有空就陪我坐,又或者帼眉来我家小住数天,两个女孩子就并排坐下,听父亲讲熊人故事。每每讲到紧张之处,我便紧紧抱着帼眉,尖叫,一半也是故作惶恐惹父亲怜爱。帼眉呢,永远滋油淡定,静静地微笑着倾听故事……
突然省起,这阵子实在忙碌,竟有很久没有跟帼眉见面了,有点迫切地要跟她联络一下。这个老同学可不能失掉。
在我的生活圈子内,可以深谈的能有几人?
霍然站起身来,要回房子里去给帼眉描电话。
我们从小就有躲在核寓里讲电话的习惯。少女时代尤然。那年头,多少情怀与心事,已不便再跟父亲细诉!
我当然把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模样告诉过帼眉的。其实我并不太奢求,只想要一个身材高高瘦瘦,面孔白白净净,五官端正,最好能有对大眼睛的男孩子,因为太胖的人有臃肿的迟钝感,肤色太黑,我觉得不干净,给人不自在的感觉。
至于大眼睛,不一定全然为了好看,只因小时候,瑞心姨姨老不肯雇用小眼睛的厨子与司机,我追问原委,原来她坚信大眼睛的男人性格多是光明磊落,大方得体。我父亲一向双目炯炯有抻,不怒而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