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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门惊梦 第29页

作者:梁凤仪

天下间为何有如此一厢情愿的幼稚情怀,只为旁人的姑息与纵容,二者同等罪名,乔雪和文若儒都该死!

“你要说的话说完了?”我问。

乔雪摊摊手:

“大嫂,你显然情绪不好!那些烦人的公事跟岁月一般无情,会得催人老,大嫂,你千万别太认真,于己不利!应学我,除却爱情,无事上心。我今晚就跳舞去!”

乔雪挥挥手,就走了。

我来不及开口问她,今晚跟谁跳舞去?

就这个问题萦绕我心,整天不得安宁。

屡次执起电话,要打给文若儒,却半途而废。

太可笑了,情妇管他结交女朋友,我有没有这番资格?没得屈辱自己人格。

下班后没有回乔园去。

我在车上打了个电话给邹善儿,对方惊喜交集。

“乔太,我们很久没见面了!你好吗?”

“就因为想见你,所以摇蚌电话来!”

“几时呢?”声音近乎雀跃。

“今晚晚饭,成不成?我这就来接你!”

“好!”

我和邹善儿坐到大酒店的餐厅去。

对方容光焕发,顾盼生辉。

我羡慕不已,说:

“不同凡响,今非昔比!”

“爱情!”邹善儿笑:“老土不老土?”

“老土!”我也笑。

“乔太,你很疲倦!”

“嗯!老了!今天乔雪才暗示我老了!”

“乔雪懂什么?这小猴儿怎么了?外间传说纷坛,说她跟个年青有为兼潇洒的医生闹恋爱!”

天!世界多细小,要寻个老朋友出来闲聊,旨在松一口气,一样是枪林弹雨,避无可避。

“有这么一件事吗?真替主席开心,他老人家添一个像样的家庭成员,说易不易!”

邹善儿是个情长的人,心还是向着旧主子,我不能以私害公,表示不欣赏。

“主席能有你这么个不忘情的好伙计,如此关怀他,是他的成就!”

“他有很多缺点,也有极多优点,放在天平上一称,仍然是个迷人的老板,况且,他待我不薄,从来礼贤下士。”

“大老板对女职员讲粗言秽语,还成体统吗?三教九流的人马坐不上高位去。是你念旧的好德性作怪,处处看到乔正天的光明面!”

“我并非客气,难道还看得少暴发户的嘴脸吗?此城有些现象,成了模式。每个阶段之内,往往是最顶尖儿的人物最懂得待人接物,刚刚攀得上合格分数的人,就嚣张荒谬了。故而,初出道的大学生,以为身为知识分子便有资格不可一世,殊不知连博士、医生、律师都满街满巷,为了一份较理想的职业,争个头破血流。那起刚挤上富豪之列的新贵,分分钟对牢下属趾高声扬、尖酸刻薄。乔正天在职员面前从来谦和,一为他已是超级巨星,二为他的确有涵养。”

我只微笑,不便说什么了。他到底是我家翁兼老板。

真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谁会看过乔正天在乔园以至在他儿媳面前的苛刻模样。

“告诉我,善儿,你幸福得如此出面,感觉是不是好到不得了!”

“是。因为我曾有个惨到不得了的日子。凡事讲比较!你呢?除了忙,适应如何?”

“不过尔尔!”我耸耸肩,怎么说呢?

“千万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此言有如暮鼓晨钟!”

“你真有不满?”

我没再造声。眼前人不是其笨如牛的乔雪,半句话就能看出端倪。我见邹善儿,不过是想有个喘息的机会,却并无吐苦水的打算。

对方看我不再滔滔不绝地接下去,立即晓得鸣金收兵,转换话题。

善儿的确灵活如昔,更存厚道。谁说上天不公平,好人自有好报,命中之劫总会过去的。心上如此一想,倒能开怀与故人聚旧,畅谈商场镑事以及女人的种种琐碎情趣。

一顿饭很自然地拖到十点才完。

我故意遣走了司机,以便回复自由身。

苞邹善儿话别之后,我还在大酒店门口,不肯跳上计程车。

为什么?因为前路茫茫,不知往哪儿去?

回乔园去,十万九千七百个不情不愿。

看若儒去,一亿个不忿不甘!

谁会想到今时今日,顾长基会弄得无家可归,认真啼笑皆非。

我重新走回酒店的大堂,跑到电话间去,摇电话给文若儒,响了二十下,没有人接听。

我放下电话,想想,再摇至乔园。

接听的是三婶。

“大少女乃女乃嘛!大少爷不在正屋。”

“我不找他,四小姐回家来了吗?”

三婶笑:“你开玩笑了,她有试过早于十二点前回家的吗?只怕座驾变了南瓜,她还要玩多两小时才爬回乔园来!”

豪门富户的管家,说话还能引用个幽默的譬喻,这真是烂船都有三斤钉的另一面诠释。乔园的架势,如此无孔不入。

我挂上了线。

默默地坐在酒店大堂。

我不知道等什么。这样坐下去是有危险的,认不得我的人,会把我看成兜搅生意的高级流莺。认得我的,更有千奇百怪的想像会加诸我身上,豪门贵妇,半夜三更,呆在大酒店作甚?

然而,我无家可归。

继续每十五分钟就摇电话到文家去。

继续失望,继续悲凉,继续作践自己。

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如此的六神无主,不顾自尊了!我差点就在这大庭广众中哭出来。

电话铃声再度响起来时,对方接听了:

“喂!”

我才一听声音,就哇的大哭起来。

“长基吗?长基吗?什么事?你在哪儿?说,你在哪儿?”

我像是个迷路的小孩,自顾自走了很久,睁大眼睛望向前,不停地走,迷惘、恐惧、委屈,竭力支持着。直至倒下来之前的一刻,终于寻回了亲人,于是刹那间解除紧张警报,哭出声来。

我呜咽着把酒店名告诉了若儒。

二十分钟后,他把我带走。

我们把车子开到返回乔园的林荫道上。停在那个回旋处。上次逗留于此,是我协助汤浚生到医院去见他未婚妻最后一面。

我不明白汤浚生,更没时间心神去了解他。其实,我不比他清醒,都是站在人生歧路上彷徨的人,正在肆意地胡作非为。

我一直在若儒的车子里哭。

若儒随我哭,直至我累了,收了声。

我们都没有多解释,一切心照不宣。

“不能这样子下去的,长基!”

我不作声。

“是我,还是他,你必须作个决定!否则……”

“否则,你就跟乔雪走?”

“你别孩子气,你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

“可是今午?”

“今午,我由十二点等你直至一时半,刚巧乔雪出现……”

“这不是借口!”

“如果我需要向你解释这些无聊故事,你根本不会再找我!是不是?”

又是我的责任,我气愤得握紧拳头捶向若儒,他闪避了,反手捉住我,任情地把我的蛮横愤慨,完全融化在一吻之中。

“长基,你既舍不得我跟别的女孩子在一起,为什么不跟我走!乔晖如果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你会不会如此反应,请细细思量!”

问题是乔晖没有别的女人。如有,谢天谢地!

“还有一个礼拜,我就得回英国去!”若儒说。

“你不打算回来?”

“我的研究可以就此告一段落,也可以三个礼拜后回来再继续工作下去,可是,长基,如此纠缠不休,你我都元气大伤。老实说,我不想再回香港来了。这次,我鼓足勇气回来找你,不欲无功而返!”

我不晓得如何回答。

“我预买两张赴英伦的机票!”

“若儒,请让我多考虑一阵子吧!”

委实是太累了,我一回乔园,跑到书房去,一头栽在沙发上,就熟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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