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凝一怔,问:
“何以见得呢?”
“你是帮忙过处理林炳记清洁公司的清盘问题,是不是?”
孙凝点头。
“蒋玮说,你只是妇人之仁,感情用事,谁巴结你勤快一点,你就帮谁,根本就不明辨是非。
“现今那林强与炳嫂的妹妹秀芳联手吃掉了林炳记清洁公司,林炳的孤儿寡妇依然家徒四壁,乏人照顾,蒋玮说这全是你助纣为虐之故。”
“什么?”孙凝惊叫,“怎么可能?”
笔事当然不是这样的。
不是为他们奔走了好一段日子,化干戈为玉帛,林家再团结起来办事吗?
香早源耸耸肩,表示无可奈何,道:
“蒋玮言之凿凿,认为你对这么一间小小清洁公司的处理都糊涂若此,怎么可以信任你担大旗负责信联的行政重组工作。
“他一直把这个故事传扬在中级管理层的同事之间,又都好像跟事实相符,因此很影响你的声望。”
孙凝的面色骤变,还听到香早源加上一句;
“这就真是有可大可小影响的,一营兵丁眼中的主帅不是人才,士气低沉,号令不行也不足为奇。我就是有这样的顾虑,不愿意辞退蒋玮,怕迫虎跳墙,把事情弄僵了。”
孙凝的一颗心都放在林炳嫂的遭遇之上。因为事情的真相,关乎她个人处事的得当与否。于是,孙凝立即嘱秘书把林炳嫂的地址查出来。几经转折,才查到了林家住处。
孙凝立即出发到屯门的廉租屋去。
孙凝一直想不明白,怎么会是阿强与阿芳联手吃了林炳记的清洁公司呢?没有这个可能吧!那宗公案不是已经大团圆结局了吗?阿芳不是说她们姊妹俩不再记恨前事,愿意跟阿强再度合作,一家人化悲愤为力量,重新把清洁公司做起来吗?
如果一轮辛苦周旋经营,依然是孤儿寡妇得不到照顾的话,那可真是太说不过去了。
开门的人,正是林炳嫂。
彼此都微微吃了一惊。
孙凝是骇异于对方的颜容憔悴,蓬头垢面,刚才差不多认不出那个年年都笑容满脸地带着孩子来向她拜年的林炳嫂。
林炳嫂干脆把惊异宣诸于口,道:“你来干什么?”
口气之不友善,证明谣言未必无因。
孙凝更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于是答:“炳嫂,我来看望你!”
“用不着了,回去告诉阿芳和阿强他们,我们还没有饿死。他们埋没良心管自发达,我也不追究了,请勿再来骚扰我们。”
孙凝慌忙用手推着将要关起来的大门,嚷:“炳嫂,请相信我,我并没有见阿芳与阿强,我是特意来探望你的。”
炳嫂看孙凝一脸诚恳,稍稍地放软子态度。
孙凝乘机说,“我可以进来跟你说几句话吗?”炳嫂想了想,终于把木门敞开,闪身让孙凝进去。
房子大概三百叹的面积,放了两张碌架上下床,另外有张折台,几张折椅,还有张人造皮的旧沙发,座位已经爆裂,珊出里头的乳胶来,亦已肮脏得转为乌黑色了。
炳嫂拉开了一张折椅,示意孙凝坐下来谈。
孙凝也不客气,一坐下就开门见山说;
“炳嫂,我一直以为你已经与阿强言归于好,一同经营清洁生意。”
“言归于好的只是阿强与阿芳,从今之后,同捞同煲的也是他们,我只不过是被利用的傀儡而已。”
“炳嫂,我并不知情。”
“不是阿芳拜托你去让阿强就范的吗?”
“可是,炳嫂,”孙凝活月兑月兑的有口难言,“是阿芳把你的困难相告,要求我帮你跟阿强交涉。于是,我让阿强知道,他以假帐把一盘清洁生意买到手是不合法的,如果你要追究,他会惹上官非。女人也不是好欺负的。我要帮的是你。”
“怎么,你不知道?阿强原本跟阿芳搭上了。阿炳过身之后,阿强想把阿芳一脚踢开,故而,阿芳才找了你来应付整个局面。”
有一个恐怖意念在孙凝脑海中浮现——被利用的不只是炳嫂。
孙凝极力的保持镇定,再追查下去,问:
“可是,炳嫂,你怎么知道阿芳跟阿强联手谋夺你的公司与产业?既是知道真相,为什么还要信任阿芳,让她来找我帮这个忙?”
炳嫂叹一口气道:
“说得直率一点,几十岁人还是天真幼稚得很。林炳记清洁公司在他俩安排怂恿之下贱价卖出之后,阿强跟阿芳反脸,这妹子阴沟里翻了船,跑回家来闹失恋,嚎啕大哭,向我吐苦水,兼且忏悔,叫我原谅她。唉!原以为切肉不离皮,血浓于水,且眼见她已自食其果,日夜心神不属,伤心愤怒,再责难阿芳,也无补于事,便原谅她了。”
孙凝想起了阿芳独自在茶房饮泣的情况,恍然大悟。今时今日,往哪儿找一个为自己姊妹贫困而如此伤心欲绝的人?还都不是为自己的不平遭遇才会落泪。
幼稚者何只一人?
炳嫂回一回气,继续说,
“后来,阿芳跑回来跟我说,你肯帮我们出头。我还以为把公司拿回来,就姊妹俩重新经营,胼手胝足,相依为命,总会有好日子过。我给阿芳签了一张全权委托书,以为经过被遗弃的教训,她不会再背叛我。谁知,让阿强知道利害之后,重组了公司,由阿芳掌权。他俩便重拾旧欢,双双对对;我们呢,一家沦落到这个田地。”
孙凝环顾这凌乱而且肮脏的小房子”心上的翳痛更甚,问:
“这廉租屋是你的?”
“怎会是我的!是位表亲发了达,搬到自置楼房去,为迷信风水,且舍不得交还政府,让我们暂住一个时期。若房屋处抽查到,便得搬。”
白帮了一顿忙,结果反而落实了林炳嫂一家的潦倒,这真叫人怎么说呢!
要孙凝出口跟林炳嫂建议,由她再出面去对付阿芳,莫说炳嫂不会不厌其烦地把这宗公案纠缠下去,就是孙凝自己,也实在意兴阑珊了。
怎么会想象得到是个骗局?一个在茶房内营生、没有多大知识的女人,可以利用她孙凝去打一场全面的胜仗?
对方为什么能羸?自己为什么会输?只一个原因。
阿芳赢在配合二十世纪末大都会的人心,处处为己,绝不为人。孙凝输在跳出二十世纪末大都会的人情,凡事强出头去为他人作嫁衣裳。
孙凝临离开林炳嫂家时,连一句对不起都卡在喉咙说不出来。
离开了林炳嫂家后的一整个星期,孙凝心翳神伤,苦恼不已。
直到她托秘书顾采湄把三万元的支票送去给林炳嫂,才算稍舒厂闷气。
难怪有她办事糊涂,非大将之才的谣言。真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情场失恋,商场失意,二者交煎,使孙凝形容憔悴,意气低沉。
正如她对方佩瑜说:“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不陪你去办你的大事了。”孙凝是指方佩瑜跟白晓彤的亲密往还。
这些日子来,孙凝一看方佩瑜肯跟姓白的这个女人走在一起,就能想象到实情的几分。等闲人不会入方大小姐的法眼,成为闺中良伴,定必是另有图谋。当然,再熟的朋友,也不便宣诸于口。
孙凝不会问,方佩瑜亦不会说。
方佩瑜要进行的大事,也实在需要保密。
这段日子,她跟白晓彤已建立了所谓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情谊。
她们谈的话题除了彼此实有雷同的感情生活之外,也涉及到商务,毕竟都是职业女性。
这最近,方佩瑜非常积极地替白晓彤拉拢关系,一方面介绍她向美国方面订购原料,取得玩具制作版权,运至番禺的制造厂制造;另一方面帮她打通在国内销售的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