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早业与方佩瑜的舞艺一流,尤其是方佩瑜,那双修长的小腿转动出一个一个不同的弧线来,美丽得令人有一点点觉着天旋地转。
孙凝忽然对香早儒说:
“我的同班同学曾说过,看着方佩瑜跳舞超过五分钟,很难不爱上这个女人,实在太美了。”
香早儒故作大吃一惊,道;
“好险,还是在五分钟之内消失,别看下去。我们到外头露台走走好不好?”
话一说完,就站了起来。
孙凝简直笑得弯了腰,她太佩服香早儒的幽默了。当然只能跟着香早儒走到餐厅外一个偌大的阳台去散步。
香早儒与孙凝两个人的脚步都放得很慢、很轻。开头谁都没有打算开口讲话,像怕声浪会影响静夜,吓跑了一份月色微明之下的情意似。
之后,早儒柔声地问:
“刚才你为什么笑?”
“觉得你奇怪,于是忍不住笑。”
“怎样奇怪?”
“爱上了方佩瑜有什么不好,这么可爱的一个有才有貌的人。”
香早儒摆摆手,道:
“有才有貌不一定等于可爱,此其一。”然后,他没有再说下去。
孙凝歪一歪头,问;
“其二呢?”
“说漏了嘴了,似乎不得不解释。其二是我跟兄长的品味不同。”
天!孙凝在心内惊叫,这香早儒如此含蓄的一句话,把内情透露得相当大方。
“你是知道的是不是?”香早儒再紧贴一步地问。
孙凝点点头,随即说:
“我知道;然,我不是红娘。”
“你是不喜欢我兄当张君瑞。”
“他没有资格,不是吗?最低限度,现在没有。”
“孙凝,你的严谨与执著,那么地出乎人意料之外。”
“是吗?”
“是的。你担保自己不会爱上有妇之夫吗?”
“不敢担保。”
“那么,万一有雷同情况发生呢?你会不会考虑跟对方谈恋爱?”
“考虑过才谈的恋爱并不令人憧憬与心醉。”
“就是这句话了。”
“可是……”孙凝想一想说:“我觉得难过,好好的一个清白人干这种鬼鬼祟祟、见不得光的事,白白毁了方佩瑜的英名。”
“如果她的魅力一如你的赞赏,她总有办法去令早业把她从幕后带到幕前。”
“但愿如此。”孙凝忽然又问;“你怎么知道这其中的奥妙。”
“感觉。你呢?”
“我比你迟钝,我是方佩瑜耳提面授才晓得这回事。”
“然后,就答应当挡箭牌了?”
孙凝红了脸,没有立即作答,想了一想才说:
“人心肉造。我希望佩瑜快乐。”
“你对她很好。”
“对,因为她是我的朋友。”
“能做你的朋友一定是一场造化。”月色之下,香早儒望着孙凝道:“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
孙凝不晓得回应,她只抬头以微笑回报。
香早儒心里想,这种情景之下是应该吻下去的。
当然,他没有这样做。
跋快抓着别的话题,别让自己朝这方向想下去,否则只有更难过。
这一夜,怕香早儒就是在一种既好过又难过的情况度过了。
翌晨,在酒店餐厅内,香早儒独个儿吃早餐。孙凝原本跟同事一桌,看到香早儒,想了一想,就迳自走过去打招呼。
“你的兄弟呢?还未起床?”孙凝问。
香早儒笑着为她拉开椅子,回应;
“你的姊妹呢?想仍在寻梦吧!”
这么一说,倒令孙凝红了脸。
那一刹那的害羞为难,有如一朵玫瑰,被露水沾上了,
包见新鲜秀丽。香早儒决定不肯调开他凝望对方的眼神。
孙凝只好自行打圆场,说:
“我们别开自己人的玩笑。”
“对,自己人不应开玩笑。”
不期然地,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早业与佩瑜的关系,无端造就了早儒与孙凝的迹象是昭彰的、显露的、无可否认的了。
有什么相干呢?很多潜藏的感情都像是能发芽的小豆,老早在泥土内蠢蠢欲动,意欲出人头地,表露身分,努力茁壮。
适逢春雷细雨抑或朗日和风其实都不打紧,只借一个借口、托一度力,就萌芽生长在大地上了。
谁在世界—亡不是每日四方张望,为自己的处境而寻觅一把梯子,好上台抑或下台。
显然地,香氏两兄弟各自把梯子扛到手上之后,都忙不迭地往上爬,盼能攀摘月中的丹桂。
香早儒心里是这样想,其实孙凝亦然。
只是,她忽然打冷战,怕那种一入侯门深似海的孤冷感,等下真的来个碧海青天夜夜心,谁可怜了?职业女性一接触到感情与归宿问题,就一定心乱如麻。简单一句话,既想归宿,又怕归宿。希望属于人,又怕属于人。女人要从独立自主的王国跳出来作依附乔木的丝萝,好像刹那自贬身价。但,一辈子在江湖浪迹,又不见矜贵。真难。
明显地,通过了自北京以来这段日子的精神上的若即若离,似聚似散,把那种互相轻蔑而又其实带点恐惧的心理克服过来后,孙凝与早儒的感情好像在障碍赛中,已然超越了障碍,到达最后一段平地竞跑的阶段,很快就有结果,论定输赢了。
当然,自古以来,几千年不变的定规是:男女相爱,彼此都是赢家,真是超级幸运。有大多数情况是男的未必赢,女的必然输定了。
没有言过其实,身旁每个故事的发展都差不多是实例。
就像孙凝,当她的感情发酵提炼之后,她已情不自禁地表达出来,对香早儒的关怀与迁就开始在言行、生活上丝丝入扣。
譬如这个晚上,电视台大气报告,华盛顿的温度忽然骤降,孙凝吓一大跳,第一个念头就想到摇电话给香早儒。
对方听见她的声音,问:
“还未睡?”
“快了。只为刚看到电视天气报告,知道明天要转凉,
笔而通知各团友,明早多穿件衣服。”
“劳累你了!”早儒说:“一团这么多人都要你关顾,怕是打电话都要打到手软。”
“没有,没有。”孙凝慌忙否认,很有点难为情,才说:
“我们几个女同事分开打电话或留口讯,一下子就办完了。”
于是,在电话里又聊了一些别的,终于在再不能不放下电话筒的情势下放下了。
孙凝这才叹一口气,开始逐间房作公事式的天气报告。
她总不能让成员不知道明早要添衣,否则,对证下来,她难为情死了。
什么几个同事一齐办妥这件事?真见它的大头鬼,各自回房间休息,还好骚扰人吗?况且醉翁之意不在酒,怎好连累众人了?
这天在华盛顿的美国国际贸易法庭内坐满了人,都是为三O一法案争辩而远道前来的说客、新闻记者、对此法案有兴趣的美国官员以及负责听各界代表陈辞的审核委员一共十位、来自美国不同的政府部门主管及议员等。香早儒被列为第一位发言人,这对他是不是一种特殊安排的荣誉,不得而知。
就活像坐在孙凝身旁的一位女同事阮秀芳对她说:
“是不是香家在香港的面子大,企业版图辽阔,故而以香早儒打头阵?”
孙凝没有说什么,情况可能真是这样,在政坛与商界,一涉重要场合,那种种的排位问题其实就是一种姿态,刻意地摆出来,别饶深意,寓意深长,好让明眼人心中有数。
阮秀芳又多加一句:“我见齐香门四杰,以这一杰最突出,包括样貌与才干,只差一点。”
“什么?”孙凝反应敏捷,急问。
“人品。”
“人品?你听说香早儒的人品很坏吗?”
“不能说坏,应该说很花。”
“什么意思?”
“他身边有很多女人,且从没有专心在一个上头。”阮秀芳摆摆手:“他这样有条件的男人要看不起女人,把弄于股掌之上,是易如反掌,拿他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