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倩……”
“纪倩,记歉。”她干笑,“我的生命自生下来就注定也摆不月兑自己的错误,才得用名字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曾犯过什么罪孽。柏佑,你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很平静,只是不想再自欺欺人下去了,我拖累你够久了,也束缚你够久了,不应该再霸占你——这是达官在高雄的不动产,也就是他们可能会落脚的地方,不要问我怎么拿到的,只管去找你的师妹吧!”
这是我对你的爱,放你去寻找你的梦想。
“纪倩!”柏佑才靠近,就被她阻止。
“不要再过来了,是让我们弄清楚彼此情感归向的时候了。别再让同情和怜悯混淆了你,去找咏君,去找你真正的梦,我厌倦了依赖同情的生活,你就让我自己决定一回,好吗?”
他明白她的意思,他们都在原地徘徊太久了,只因害怕答案太残酷,所以都蒙著眼睛提心吊胆过日子,既放不开手边的,又忘不掉曾经的,这种折磨太痛苦了。
那纤弱的人儿立在那,宛似傲骨娇花,虽禁不起风雨摧折却仍无畏绽放。是什么力量让她蜕变?
“你……确定不要紧?”他还是挂心她的健康。
“放心。”她抛给他一朵笑,“总不能一辈子牵绊别人吧?我也该自己独立了。”
手里捏著纸条,柏佑反而不期然地觉得失落,他的纪倩终于不需要他了,她把自由还给他了;他们才新婚未入籍,他还可以厘清他的矛盾。这回他不用遗憾,他可以亲自向她表示,向她要个答案。
但,为什么他一点也不开心?
骤下抉择,柏佑一扫所有顾虑,“不论结果是什么,我都会回来。”
“唉!”纪倩情不自禁地喊住他,踟蹰地巡视他,欲言又止地伸手,倏忽又似惊醒般缩回。
“有事吗?”出乎意料的温柔泛了开,柏佑今日才发觉她的果决与坚强。
“没有。”她不敢说她差点忘了在一切揭晓前不再触碰他的誓言,“路上小心,自己——保重。”
快走,不要让我软化了决心!
柏佑突然好想拥她入怀,但他硬生生压制下来,怕这冲动影响了他对心头两份情的判断,猛一甩头,他提起外套开门而去。
门关,纪倩随即拿起电话拨号。
“喂!田医师,准备好了吗?我的事处理完了,马上过去动手术。”
柏佑,希望我能活著听你的答案。
***
曙光遍照,洒下无数晶亮光芒,也醒了万物神识。
咏君眼皮略颤,怯怯开瞳迎凝,未及清醒便漾了千娇百媚的甜蜜,因为丈夫正含笑相睇。
“老婆,醒啦?”达官钟爱地将她拉到怀里,恣意环抱她的幽香。“睡得还好?”
“嗯!”咏君羞答答地垂颜,昨夜无梦无忧亦无常年相随的空虚,枕著他的臂比吃安眠剂还易入睡,“哎呀!让我起来穿衣服啦!还偷亲人家。”
“不用了,你不是已经穿了?”达官到昨晚才发现自己有多色,他很想克制自己,但一触及她那身凝脂玉肤便不由自主地燥热起来。
“你是不是要去配眼镜了?我这叫有穿?”咏君晕陶陶地酥软在他的唇下,昨夜的激情狂放似又苏醒,随著他的游走每处敏感的地带。
“我的老婆,你现在穿的正是最美的衣裳,瞧瞧你细致的皮肤,像含著晨雾的玫瑰花苞,教我忍不住想……”轻轻一啮,他俩皆为此刺激而喘息,“想尝尝玫瑰花露的滋味。”
咏君只觉天旋地转,彷若缺氧的人般需要空气,但他的挑逗却令她愈喘愈急,“达官——”
她的肌肤因而染霞,她的神智因感官而飞升,混沌一片的脑海飘浮著万千似真似幻的意念景象。交迸的七彩构成旖旎的抽象画,汲取著生命的泉源。
“我……终于揽到你这朵云了。”
达官意乱情迷的呢喃在千万分之一秒中冻结了她所有爱焰。
达官马上察觉到她肢体的僵硬,不禁诧愕,“怎么了?”
彼揽云岚于怀游红尘,忘俗遗世共此生。
咏君忽然推开他,多情似水的嗓子霎时尖厉,“你记起来了?你全部记起来了?”
达官被她倏现的敌意浇熄了欲火,“记起什么?”
“你骗我,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是不是?”
“我骗了你什么?”达官一头雾水遭她指控,不由得心情跌落谷底,“咏君,出了什么事?”
她揪紧被遮身,无端端地感到寒冷,“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想起我们前世的事?”
端视她已意识到实情的脸庞,他知道自己无法再隐瞒,“是,我记得。”
“不是才刚记起来?”咏君的心一阵辗绞,恍惚地起身著衣。
“咏君,究竟怎么了?”达官抓住她,却被她甩开。
“不要碰我。”她的眼神冷如寒刃直刺向他,“你这样玩弄我很过瘾是不?”
“玩弄你?!”达官睁圆了眼,“你怎会说这种话?”
“你欺骗我!”咏君的不堪悉数化为毒厉的言语,“你明明记起来了却一直装作不知情,看我为你奔波、为你流泪,你是不是很得意、很开心?”
“你从哪来这种想法?提不提这档事和我们之间有关系吗?你为什么要生这么大的气?”
“你不告诉我就是故意瞒骗我!”
“我是瞒你,但我从来没有骗你什么,因为我不认为讲出来有什么好处……”
“所以就眼睁睁看我痛苦挣扎,哈哈——我真是天字第一号傻瓜,竟然相信你,说不定毒品的事还是你串通了你家人演一场苦肉戏骗我嫁给你!”
“我真不敢相信这些话会自你口里说出。”达官摇著头,眼前的咏君是他完全陌生的,“别人误会我我没话说,可是你自开始就目睹一切,你怎么怀疑我?就只因为我没告诉你我想起一段过去?”
“那不是一段过去!”
“那已经是曾经了!”达官嚷了回去,“你怎还不醒悟?过去的事对我们不再有任何意义,那一段曾经是属于莫问生和秦扣云的,不是我们的!”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咏君狂乱地忆起那一场椎心刺骨的火。“你根本不了解他是怎么死的——”
“不要再想了,它不存在了!”
“他是我害死的!”她不理他的阻止,倾力喊出她的噩梦,“就死在我怀里,因为我下的毒!”
“那又如何?莫问生现在连骨灰也找不到了,你想抱著千百年前的遗恨活多久?”
“你怎能这么满不在乎?他是你的前世呀!”
“我倒宁愿我从来没有什么前世!”达官几乎是用吼的,“咏君,你醒醒,你叫黎咏君,不是秦扣云,秦扣云早在宋朝就陪莫问生一起死了!”
她狂凛,一股冷自骨子里钻出,“不,不是这样的!”
“你会生气不是因为我的隐瞒,而是你还爱著莫问生,你觉得内疚无颜面对那段记忆,所以像疯了一样攻讦我、怀疑我,以求保护自己——”
“不!”咏君狠狠推他一把,朝外奔去。
“咏君!”达官绝望地喊,伊人如阵风般月兑离了他的视线,“该死,该死的莫问生,该死的前世,为什么不让我和咏君好好过日子?为什么?”
***
“烟,我要烟。”强自镇定的咏君坐于车上,惟一能想到的事便是抽烟。
柏佑一边递烟盒给她一边注意路况,他在山腰路瞄见拔足狂奔的她,硬将她架上车之后她才慢慢平静下来。他被她吓坏了,因为她先前的绝决愤怒,仿佛倾集她这辈子所有的情绪般,使他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