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了爹是何许人物?他既然有能力取薛庆的命,就有能力保自己的命。薛羿和薛玉虽是年轻气盛,自恃真气不竭,但功力不足,一个心浮气躁,一个于心不专,魂都被你勾走了大半,哪里是爹的对手?”
织雪也已看出爹的性命无忧,松了口气啐道:“就会寻我开心!“
“我可没说假话,那薛羿看着你的眼神,你自个儿没察觉,我却清楚。”为了让妻子不忧心,烈宵刻意笑闹,“说不定他心里想手下留情,好卖个面子让爹把你嫁给他,来个仇家变亲家就不必生死相搏,算盘打得可精了。”
“你知道了?那他妹妹呢?她可一点都不像手下留情。”
“这是必然的道理,因为她是女人。”
“女人又怎样?女人就比较狠吗?”
“不!有种女人不但刁蛮,更见不得别人比她好,她看到你貌赛西施,当然嫉妒,转而针对爹来,你看她一招狠过一招,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就不难猜测她妒火烧得有多旺,要不是爹存心相让,不忍加害,他们早命丧九泉了。”烈宵不忘自嘲,“饶是我善于驭火,但对这种火也只有瞠目以对的份。”
织雪见父亲在薛家兄妹的攻势中已渐得上风,并游刃有余,心下大定,遂有心情和丈夫闲聊:“瞧你把人家说得那么不堪,其实那姑娘生得娇俏秀丽,只是面对仇人总无法和颜相待,这是人之常情。”
“属于随意踹坏人家的门这叫做常情,那我还真不知她的‘非常尺度’在哪?”
“大个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鉴赏人了?”织雪不禁惊讶,他平时都不大爱说,怎么这么回转性了。
“从方才娶了个叫寒织雪的女人开始。”他笑睇她,“有你这么个伶牙利齿的妻子,我不练点口才岂不弱了你的名头?”
织雪凝望着丈夫,缓缓垂颜压低了声音道:“只要有你,其他什么名头我都不要。”
烈宵的嘴角扬起笑意,正待说话,却被场中分出结果的状况分去注意。
薛羿和薛玉两兄妹倏忽用上彼此相同血缘中无形的默契,攻法刹那转换,变成意在前一在后,同声大叱,招下满月复天地风云的刀影……
织雪讶喊,不自觉地抓住丈夫的衣袖。
寒士里不愧被江湖人士称为奇剑,骤雷剑在手蓦地抖出无数剑花,神奇地阻断薛家兄妹凌厉的攻势,沉声吸气,振手跃起,挥出骤雷七式中精奥的一招:骤雷劈天!
薛羿和薛玉忘我的盯着高举宝剑自天而降的寒士里,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只能傻傻地仰视着宛如雷神怒劈暴电惩戒恶徒的他,以他手中那柄冷峻剑芒劈向他们,惩罚他们的愚昧无知……他们知道必须闪躲,但却完全动弹不得,恍如被摄住了魂魄!
一切是如此快,快得令人不敢置信便已结束。
没有血,也没有哀号。
薛玉模模自己的脖子,还连着头和身躯,她茫然困惑,难道似是来自地狱的冷芒冻得她脑袋一片空白,直往她头上的血脉而来,她怎可能没事?
寒士里飘然而立,剑已入鞘,潇洒丰神不逊当年,在他们眼前的是二十年前叱咤风云的任天遥,传言里侠义中人,鲜有敌手的奇剑任天遥。
他们输了。
扁凭他一手收发自如流畅利落的功力,他们就望尘莫及,能毫发无伤地在这里已是他最大的尊重与宽容。
二十四年来夙夜不懈的鞭策,还是胜不过人家数十年稳扎稳打的硬底子,他该知足,至少他没有输得太难看,对方还保留了基本的尊严给他。任天遥义薄云天之说果非浪得虚名,他由衷钦服!只是……
他怅然若失地深望那天仙般女子一眼,巍然宝剑拱手:“薛寒两家之间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自此陌路不相逢。”
“哥,”薛玉惊讶大喊,“就这么了?我们不替爹报仇了吗?”
“小玉,难道你没有看出寒前辈已对我们再三相让了吗?走吧!所有的仇恨已经在刚才那一战结束了——都结束了。”说罢,他便大步跨出,不再眷恋。
“哥!”薛玉怨毒地瞪着他们三人,一咬牙,也尾随其后而去。
“唉……老夫造的孽啊!”寒士里轻嗟,忽地一阵闷哼。
“爹,你怎么了?”
仇烈霄二话不说便拍了他八处重穴稳下他翻腾不休的气血,再出力助他内力运行,一边运功一边开口解释,“爹的真气零散,为了留他们兄妹一命强受他们的剑气,不过无碍。”
织雪目睹父亲周身逼出腾腾真气,脸色略显灰白,但在丈夫帮助下渐渐恢复了血色,总算真正安心。
“烈宵,谢谢你,我已经能自行调息了。”寒士里婉拒了女婿欲进一步汇整真气的那股热流,一张眼便给他们微笑,“这两个孩子武功不弱,资质禀赋佳,若持之以恒勤于修炼,假以时日必有一番成就。薛庆有这对儿女也算是他前世积福了。”
“薛羿的品德行称得上孝义双至,他妹妹薛玉就差远了。”烈宵还真不敢领教薛玉蛮不讲理的个性,幸好他没有这种妹妹,不然不是被气死就是她被他捏死。
“雪儿,这就是爹迟迟不肯告诉你一切的原因,过去的爹满手血腥……”
“爹,女儿能生在爹的膝下是女儿今生最大的福气。”织雪抱住案亲,“有这么个有情有义的父亲,是织雪毕生的荣耀。”
“爹行走江湖凭仗的是正义仁德,女儿受爹熏陶这么多年会不了解吗?武林的恩仇纠葛,财权名利总令人盲目迷失,爹能卓然自立激流勇退,并宽仁地对待上门寻仇的人,雪儿会为爹喝彩,怎会责怪?”她笑称,“您未免也太瞧不起您的女儿了。”
烈宵待言,不意却神色陡变,竖起全身所有防备。
“大个儿,你怎么了?”
“我出去一下,你和爹入内厅,别出来!”他捏了捏她肩头。投给他们一个深邃的眼神后提气掠去。
她目送他以鹰翔之姿跃过墙头,没来由感到寒冷,环臂抱住自己,她念道:“他来了?”那个人来了,是不是?不!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来?他怎么能来?“我要去保护大个儿……”
“雪儿!”寒士里抓住女儿,“你不能去,这是烈宵的命运,是他必须去面对的,你去了只会成为他的牵绊!”
“我不管,我也管不了。”织雪未曾感到如此心烦意乱过,那股蛰伏心底的不安狂涌而出,搅乱了她所有的知觉,“我要去找大个儿,我要去帮他!”
“雪儿!”寒士里不得不捉紧女儿的臂用力掐住她,“冷静点!相信烈宵!”
“相信烈宵!”
织雪一片混沌的意识被这四个犹如平地焦雷的字轰醒,她的身子僵直呆滞,士里认为她已定下心神才放开限制,心疼地发现她眼中的茫然。
放柔声调,他安抚女儿:“相信他!”他才刚刚娶了你,绝不会让其他杂事耽误了与你相聚的机会。烈宵的本事连爹都不及,普天之下几乎没人能动他一跟寒毛,咱们只要相信他,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寒士里痛恨自己薄弱的语气,与其说是为了安抚女儿,倒不如说是为了说服自己。
织雪冰雪聪明,迅速在最短的时间内整顿妥自己的心绪,以不寻常的冷静口吻问:“大个儿是不是告诉了你们什么他没有告诉我的。“
寒士里为难地迟疑,他该向女儿坦诚烈宵与血魂传人之间理也理不清的恩怨吗?
“大个儿不曾瞒过我任何事,他连父母那段往事与他成长的点滴都肯告诉我,为什么却不肯让我知道血魂剑者与他有何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