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厅,就剩下寒家三人,以及突兀造访的死寂。
事谁比他们早一步提供药单?还是对方已有足够的自信擒下寒家,所以放心地网开一面放过无辜的镇民?还是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就在对方的眼下?抑或,对方早就在碧落镇内等着看他们惊慌失措的模样,正得意地开怀畅笑。
“除非下毒之人原本就住在碧落镇,不然他们不可能现在就出现碧落镇。”寒士里肯定地道,“因为寒家是碧落镇最近的移居者。”
“老爷!”寒夫人犹疑地提醒,“你忘了‘他’吗?”
寒士里一震,是啊!他怎忘了昨天才到碧落镇的仇烈霄,他的嫌疑最大,昨日方至,今日马上出事,再加上他诡谲的命盘……
“不可能!”
斩钉截铁的否决出自于寒家小姐,寒织雪的神情肃穆,大异于平素漫不经心的态度。
朱唇轻启,她醉人的声音参着愿以性命作保的信任:“不可能是大个儿。他昨天才流浪到这里,脸碧落镇多大他都不清楚,怎可能做出危害镇民这种下流勾当?”
大个儿?!仇烈霄?
寒氏夫妇不约而同地感到忧虑,仅仅以个日夜的工夫,他们就熟练地称起小名。令他们不得不担心他接近他们的女儿是别有所图,假使真如他们所料,那这个仇烈霄岂不是城府极深的危险人物?
看出了爹娘的警戒,寒织雪莫名地焦急起来。
“爹,娘,大个儿不是那种人,你们别误会他!”
“雪儿,人心险恶,我们不得不防,他是昨天来的没错,但炼眼毒植的散播是连三岁小孩也会做的事,有可能事他先雇佣人游历碧落镇乘机种下的也说不定。”
“爹,您不是一向最讲求真凭实据的吗?怎么今天一反常态胡乱猜疑?”
“雪儿!你怎么这么对你爹说话?”寒夫人轻叱。
“娘,请恕女儿放肆!”寒织雪甘冒不韪,据理力争,“您平常不是教导女儿论事对物不可由一面而观的吗?我和大个儿虽然认识时日不长,但曾和他聊过,我相信一个至情至性的人心肠不可能如此狠毒!”歇口气,她又说下去,“况且,是女儿要他当我的护卫,不是他刻意洗月兑罪嫌的方式,但请你们仔细想想,他有可能是个故作姿态的人吗?”
女儿合情入理、有条不紊的分析令他们闭口不言。
的确,仇烈霄不可能是个故作姿态的人。
因为,他是个王者!
一个王者可能落魄,可能不得志,但他于生俱来的风范与本质不可能改变!王者有王者的原则、傲骨,这是身为王者最基本的条件。
而他们都不能否认他是位王者,所以他们闭口不言。
因为他们确实误解了他,女儿说得一点也没错,倏地,他们发现一件事:因何女儿对他的了解比他们还透彻?
瞧她方才激动、辩驳,好象被曲解的是她,这种关怀,这种了解,在一个少女身上出现只有一种可能——
女儿什么脾气,做母亲的最清楚,能让孝顺贴心的女儿如此大胆直接地顶撞双亲的人,在女儿心中的意义必然非同小可。
“雪儿,告诉娘,你对他有什么感觉?”寒夫人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
母亲突来的询问令寒织雪愣愣作不得声。
她对他有什么感觉?老实说,什么感觉都有。初见他的迷惑、好奇!昨夜是缘亭内相谈的气恼、愤怒、不解,到今早游山观景的深谈、互谅、争论以及令她难以抹煞的心疼等种种,她对他的感觉好复杂,教她好难说清,好难分辨。
女儿的迷惘全表露在她的眉上、眼底、唇边,看她回想时隐现的各种神态,寒士里夫妻就心里有数:女儿动情了。
从来不敢随便付出感情,因为她自知她的生命无法拥有平稳安定,所以一直以旁观者的立场,礼貌却疏离地与人相处,周旋在朝不保夕的生活中,她除了家人之外便封闭自己的情绪,甚至对小小狈也不能表现出关爱,因为到头来终究要分离,她连自己都保不了了,怎保着她的宠物或朋友无恙?
所以她没有朋友,因为害怕连累到别人,有时想说话却找不到人倾诉,又不愿让父母为她忧愁,一家人除了父母,便是陆伯,少女的情怀怎好说与陆伯听?
但,他出现了。虽然穷困寒酸,但一丝也无损他的威仪,自客栈那一眼,她就对他这连名也不晓的陌生汉产生了股好熟悉的感觉,那般自然就明了他的眼神、心意。他魁梧的身形非但没有压迫感,除了他!仿佛,他是她等了一辈子的朋友,接纳她、陪伴她,带给她友谊、温暖以及脸红心跳的感觉。虽然有点笨拙,有点多愁善感,但她就是喜欢他,毫无条件的信任他。
“雪儿,你还没回答娘。”
织雪被唤回心神,不再迟疑地说:“朋友!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夫妻俩心里画了一个巨大的问好:只怕日后不止是朋友而已。
“对了,先前你和他上哪去了?怎么也没告诉爹一声?”
不好,调查起行踪来了!
“呃……女儿有些不适,所以请他陪女儿四处走走。”
“不适?哪儿不舒服?娘看看……”
“娘,不用了,女儿吃了他给的燕翔草,已经好了!”寒织雪一急,不料全抖了出来。
“燕翔草?它不是用来解酒用的吗?”寒士里多少对草性药理也有些研究,这一听,眉头可全打结了,“他为何给你吃燕翔草?”
“雪儿,你喝酒?”寒夫人的意外不在话下,“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是不是他带你去的?”
“不是的!”织雪苦笑,真是!自己作啥这么大嘴巴?“爹,娘,昨夜女儿回房时瞧见他一人坐在是缘亭喝酒,我觉得奇怪就和他聊了一会儿,他独自悼念他的祖父,还添酒空对故人遗物,女儿一时被气氛所引,喝了几杯……”
垂低的螓首蓦地抬起:“不过,他有劝我不可多饮,是我自己贪杯,这不能怪他,不是他的错!”
“傻女儿,爹和娘有怪他吗?”
案母的体谅令寒织雪倍感羞赧,虽然她“名义”上是男人,但“实质”上却是未出阁的闺女,深夜与一个大男人共饮独处,怎么也说不过去。
“这小子也真有他的,才来就让咱们不沾酒的女儿喝得闹宿醉。”
“爹!”织雪不依地跺脚,“您笑女儿!”
寒士里哈哈大笑,眼里有欣慰,她有多久不曾见女儿露这般娇态了?或许仇烈霄的到来不是件坏事。
“老爷!”寒夫人忽然发现,“那仇烈霄人呢?”
寒士里蓦地止声,是呀!他人呢?
自那番晤谈,他便走出寒宅,他会去哪里?
寒士里又想到那神秘的供药单之人,是谁在陆伯之前公开药方?如果……
如果依他的脚程,是有可能在和他一谈后赶在陆伯之前到镇上。
莫非是他公开药方?但放毒之人绝对不会是他,这代表了什么?
药方唯有赤煞、银虹之人知晓,银虹一族只剩寒家三人,那么如此说来,仇烈霄必是赤煞传人无疑。
可是……放毒之人又是谁?
寒士里恍然大悟的眼睛对上妻子的苦笑,无言间传递一件事:放毒之人意图不是寒家,而是仇烈霄。
般了半天,原来是自己穷紧张。
但是……夫妻俩又皱起眉,赤煞传人怎么有两个?他们之间又有什么纠葛?此番出鬼岩洲,是否仍针对银虹之女而来?
寒氏夫妇将目光调至唯一的女儿身上,满氏忧患之意。
而寒织雪,犹然不觉命运在她身上应负了何等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