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断自问——该不该给欧孟希回头的机会?
一阵莽撞的风斜扑而过,吹乱了她的长发,她停下步伐,撩起额前的发丝顺向耳后,目光却陡然定住了,定在前方不远的大海中。
海中,有个结实颀长的身影在游泳,矫健地划开海水,整个人辉映着晨光。
那个人,就是她念念不忘的欧孟希。
直到欧孟希停止游泳,从水里英挺地站起来,她才回过神,连忙转身走开。
但是,欧孟希已经看见任婕。他不假思索地冲过海水奔上沙滩,及时追上任婕,而且不顾全身湿淋淋,一把抱住她。
“别走!”欧孟希急切地恳求,旋即吻住任婕的唇。
他完全忘了小季的叮咛,什么不可操之过急,什么计划、步骤全抛到九霄云外,他只想紧紧抓住任婕,不再放她走。
他饥渴地吻着任婕。他的斯文是对待外人的,他也有狂野的热情,他的热情只有任婕能够撩动。
任婕的热情,也只有欧孟希能够激起。欧孟希的嘴唇有海水的咸味,源源不绝传来令她浑身酥麻的魔力,她不想轻易屈服,却难以自拔地沦为他的俘虏。
悲喜交集、无以名状的复杂情绪,让她忍不往流下眼泪。
欧孟希感觉到眼泪,吃惊地抬起头,惶惶然望着任婕。
“为什么……你可以若无其事又回头来诱惑我?”任婕不像责问,反而像在怨怪自己的投降。
“原谅我吧!我已经尝到伤害你的代价。跟你分手以后,我每天都过得很空虚很寂寞。”欧孟希轻轻拭去任婕的泪水,脸上纠结着深深的懊悔。
“活该!”任婕骂着,身体却雨过天青地靠向欧孟希。
饼一会儿,任婕忽然退后离开欧孟希的怀抱,低头望住身上穿的碎花洋装。
“湿了!你湿湿的抱住我,害我的衣服也湿了。”碎花洋装自胸前以下,是一大片的湿印子。
现在才想到啊?可见任婕的心思至方才为止,全集中在他身上。
“还不够湿,干脆湿个彻底吧!”欧孟希不禁扬起笑容,突然抱起任婕往大海跑去,带着任婕倒进海水里。
任婕全湿了,从头发到脚趾都湿了。
“你疯了!”任婕很快浮出水面,笑着捶打欧孟希,却被欧孟希拉进怀里。
欧孟希又吻住任婕,但不再急切,而是柔柔缓缓、轻怜蜜爱。
***
卓飞醒来之后,躺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他的情绪有些低落、胸膛有些郁卒,却不明白是为什么。
思索半天仍找不出原因,倒记起跟小季的赌局,他赶紧跳下床梳洗更衣。
随后,他跑去敲任婕的房门,回应他的仅有静默;他又跑去敲小季的房门,结果相同,甚至,连欧孟希也不在房里。
他们三个,该不会丢下他一起跑出去玩了吧?卓飞心里大叫不妙,立刻把眼睛贴住玻璃窗,朝饭店外的停车场瞧去。
吉普车还在!卓飞松了口气,推测到一个可能性,又三步并作两步匆匆下楼。果然,一进餐厅就看见小季。
小季坐在窗边,边啜饮果汁,边眺望窗外椰影摇曳、海天一色的风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不过,小季独占一张桌子,依然不见任婕与欧孟希的踪影。
卓飞坐入小季的对面,一开口,却连自己都惊讶——
“你的花呢?丢了吗?”这种问题跟找任婕何干?却抢先溜出卓飞的舌尖。
“它们插在我房间的花瓶,开得非常漂亮。就算它们枯了,我也不打算丢,我要做成干燥花。”小季甜甜地回答。卓飞一脸嘲谑,仿佛看准她收到的花一定凋谢得比较快,她可不能让他瞧扁。干燥花的点子是临时编的,纯粹编给卓飞听,她不会真的实行。
“真没见过世面,一束花就珍惜成那样,我猜你是第一次收到男人送的花,而且从来没交过男朋友。”卓飞打鼻孔哼出声音,嘲谑分毫未减。
“乱讲,我高一的时候就有学长送我花,那个学长后来还变成我的男朋友。”
“哦?那个男朋友现在在哪里?骗人的吧?”卓飞半怀疑半吃惊,想不到小季胜他一筹,居然谈过恋爱!
“那个男朋友后来移情别恋,喜欢上我最要好的同班同学,他们已经结婚了。”小季的表情有一丝惋惜,惋惜失去一份友谊,而不是失去男朋友。
“喔,原来你是因为失恋,怕触景伤情,才离开家乡跑来台北。”卓飞应该对小季寄予同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有些高兴。
“别自作聪明。我来台北,是为了开咖啡店。”小季第一次对卓飞提到梦想。
家乡的人只爱喝茶,偏偏她最爱咖啡的香味。
家乡只找得到渔市场的会计工作,她只好远赴台北观摹咖啡店的经营管理。
卓飞总算了解,小季为何那么小气、那么嗜钱如命,一切的节省积攒,均为了早日实现梦想。
有梦想的小季,整个人散发着美丽的神采。
美丽?他在想什么?怎么会觉得小季美丽?美丽应该专属于他想追求的人,专属于任婕才对!卓飞把心中的错愕抹去,正正脸色,再摆出老学究的沉吟状。
“据说,女人很容易忘记被她甩掉的男人,却不容易忘记甩掉她的男人,多多少少,你还是无法忘记那个男人吧?”
小季相当不以为然地瞥卓飞一眼,十分怀疑他是根据什么而“据说”的。
“那种用情不专、三心二意的男人是公害,我才懒得记得呢!”
“怎么回事?”
听出小季的话另有文章,卓飞继续问。
“我要上台北的那一天,他跑到车站来拦我,说他后悔跟我分开,求我别走。”小季没什么表情地说。
“是距离产生美感吧,跟你分开了才觉得你好,如果他天天对着你,一定不敢那么说。”卓飞自以为高超地发表见解。
小季瞪住卓飞,也自然而然有一番推论。
“难怪你这么讨厌我,原来是因为我们天天在一起。”
“谁跟你天天在一起啊?”卓飞想跟小季说他并不讨厌她,话到嘴边,却迸出不相干的一句。
“平时见面,假日也见面,还不算天天在一起吗?”小季最强的学科就是数学,计算方面很少失误。
“平时见面是因为工作,假日见面是因为任婕,话要讲清楚,别害我交不到女朋友。”
卓飞忽然很在意天天跟小季见面的事实,忽然很刻意要淡化那个事实。
“你还需要人家害吗?”小季用眼角上上下下打量卓飞,意思不言而喻。
她摆明是取笑卓飞至今仍追不到任婕。
“奇怪喔!你一会儿说那个男人已经跟别人结婚,一会儿又说他跑去车站拦你,根本前后矛盾不可以相信。”卓飞抓到一个疑点,立刻搬出来反击。
“就是啊!一会儿求我别走,一会儿见我走了,又回头去找我同学,那种男人根本乱七八糟不可以相信。”小季借了卓飞的词,把往事里的一点余愤、一点不齿发泄干净。
卓飞因此明白,小季最讨厌的男人,便是那种不专情的男人。
呃,如果哪一天他告诉小季,他喜欢的是她而不是任婕,小季会不会认为他不专情?但是,他当然不会那样告诉小季,他怎么可能爱上小季呢?他很讶异自己会冒出那个怪念头。
紧摄一下心神,卓飞总算抓回下楼来的目的。
“你知道任婕在哪里吗?”
“不知道,我本来要找任婕跟欧孟希下来吃早餐,他们却已经不在房里了。”小季据实以告。
卓飞听了,却很不是味道。
“只找任婕跟欧孟希?那我呢?为什么你不找我?难道我跟你们不是一伙的?还是我用不着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