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整个人也很柔弱,好像看到Icarus和天尧在我的思想领域拼得你死我活一样。到我睁开眼时,我已是在天尧的怀抱里,显然,Icarus已被逐出。但这并不代表我没有爱过他,只是,今后我并不配去爱他。被命运操纵的感觉很强烈,一切都是程序师预早安排,其实在我考虑清楚前一切已被决定。
天尧:“我以后不会再离开妳,Victoria。”
天尧走到大褛袋中取了一个灰色小盒子出来,我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走到床边,跪下来,拿着我的左手,然后从盒里取出一只戒指,戴在左手的中指上,似乎,他已经决定了一切,拟定了我的将来。
他充满信心地说:“我们订婚吧!妳一毕业我们就结婚!”
是一个结论,并不是一个询问。
眼中有一颗如珍珠的泪滚出来,我已经觉得非常疲累,而且亦习惯了让天尧作主安排的一切,闭上眼睛,我在他的怀抱中入睡了。
梦到自己在没有边际的爱琴海上飘浮。
像隔世一样。
醒来时像隔世一样。
“睡公主,起来吧!”仍然是天尧,他叫醒我。
“现在是什么时候?”我惺惺忪忪地问。
“妳已经睡了差不多八小时,现在是晚上九时,我做了丰富的晚餐,快下来吃。”
只感到眼睛干得睁不开,也许,是大脑不想再去面对将来。
“是啊!罢才有一个男人打电话来,电话传来的声音很杂乱,我不能肯定是谁。”
“他是找谁的?”我追问他。
“找Victoria,是叫妳的名字的,但我听得不太清楚。”
“是那时的事?”
“大约是,”他想了一想,“七时半左右。”然后开了雪柜的门。
“七时半左右。”我像回音一样。
“他语气很不肯定的。我起初还以为是二哥来的长途电话。我想,因为他可能听到不是女声接电话,便以为接错线,所以我告诉他我是天尧,妳不舒服睡了,问他有没有什么特别事。”
“那么,他怎说?”我追问着。
“他什么也没有说便挂线了,真奇怪。”
突然,我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最后一份的生日礼物!只穿着薄衣跑到信箱看,果然有一个信封。我竟然忘记了下午来取这个锦囊,真没用!懊死!
打开这个写着我名字在外面的信封,内有一张生日咭和一张机票,是一张到维也纳的机票,起飞日期十二月十八日──,起飞时间九时十分。生日咭上写着:
→→→→→→→→→→→→→→→→→→→→
Victoria:
七时半在机场餐厅等妳,
别忘记带护照!亦不要带太多行李!
生日快乐!
永远的Icarus
十二月十八日
←←←←←←←←←←←←←←←←←←←←
往维也纳的三日假期,原来就是他想送给我的最后一份礼物。Icarus到底何时来过?在下午,没可能,应该是在早上,天尧还未来之前他已经踏过门外的积雪,把信放在信箱里。可能是为要我惊喜,也可能是为怕吵醒我,他并没有拍门。Icarus,为什么你不这样做?假如我今天见到的是你,事情可能会完全相反地发生。他应该向着太阳飞走了!
像罗密欧和朱丽叶一样犯了时间上的错误!
像梁山伯与祝英台一样惨被时间残忍地作弄!
是完全错误的出场次序!
(12)冬至
冬至
寒假过去之后,我再次把精神放在功课上,起初很吃力,但时间终归是最有效的良药。当然不能将他给我的回忆完全清洗,但在某方面,时间是会发挥麻痹作用,令我不敢怀缅过去那段快乐的日子。
别要问我到底最爱是谁?因为我也不清楚。
如果当天失去是天尧,可能我会以为自己更爱他;但我失去的是Icarus,我可以怎样做呢?那天后我没有再见到Icarus,有人说他突然退学了。毕业不久,正如天尧所言,我们立刻结婚了。但,他没有遵守诺言,婚后不够两年,他不理会我反对与否,回香港和一群所谓世叔伯合作做生意。这几年来,日间我习惯了忙碌,夜间我习惯了寂寞,所以即使两夫妻聚少离多我也没有很大的反应。反正,少见面还可以减少磨擦。闲来的时候就到大姊家义务当外甥女的保姆。这个小表已经四岁大了,长得和大姊很像,现在姐夫说要追一个男的来承继香灯。
不过,我大多数工余时间都是留在家里休息。不知是否年纪大了,老是天天腰酸背痛。工作的压力也很大,有时亦少不免对同事有点脾气,尤其是对那些实习医生,笨手笨脚的站在一旁,简直是阻碍我办正经事。但,想起当年一无所知的我,又不禁对他们产生些少同情。
天尧自从踏进社会后,人变了很多,对其他人总很有戒心,学懂了对人说人话,对鬼说鬼话。我觉得现在的天尧是一个奸商,有时候,真不想和他共睡一张床。除了对我比较真些少之外,世界上全部的人也只是他的用具。这个转变由他妈妈去世时开始,他妈妈连死也不放过我。天尧时常说他想完成母亲对他的期望,为了做一个成功的商人,出卖些少道德也在所不计。他说只要是对我真心,我就不用理会他对其他人是怎样奸狡。当然,我很反对他的论调,不过,反驳的话只会落得冷战收场,其实,我刚刚才和他闹了一顿,他说我不谅解他。
他刚才是这样质问我的:“为什么妳一声不响便上律师楼申请离婚?为什么?”
这一次,他再不能作主宰,所以,必定很愤怒。“为什么不先跟我商量一下?”
“你回香港做生意有和我商量吗?”
“当然有啦!”
“那次只是一个通知,两个星期也不够的通知,我想连宾主关系也不如!”
“我自问对妳一点不忠也没有,妳还想要求什么?”
“我想主宰自己的命运!”
“那妳不用尊重我的意见?”
“尊重你。由始至终,你每天就是拿我来尊重你母亲的意见,你朋友的意见,你那些生意上世叔伯的意见和你自己的意见;谁来尊重我的意见?我现在问你,谁来尊重我的意见?”
可能他终于知道自己理亏,便说:“我现在要去开会,我迟些少给妳电话。”
我没反应。
他很坚决地说:“总之,我是不会上律师楼签纸的,Victoria,妳听到吗?”
我当然听到他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不是不再爱他,但爱和失望并非互相排斥的。
天尧不在身旁的日子,临睡前我总会把那危地马拉的心事小盒拿出来。不过,有一次,我的外甥在我睡房捣乱,现在就只剩得盒子和一个小人,很孤独的一个。
整夜电话响个不停,我想是天尧绝不放弃地打来。我不想去听,我想他担心一下。
翌日早上,医院的接线生紧急找我,说我有一个由维也纳打来的电话。
“维也纳!”我真的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定是Icarus,一定是他。心像百分一秒的定时器,跳得出奇地快,想血压一定上升了。
对方说:“是Victoria吗?”
医院里的人很少这样亲切地叫我的名字,我要思考一回才懂得答:“是,我就是Victoria。”
听得出不是Icarus,我很失望,但想不到更失望的事在后头。
“我是Icarus的父亲,希望妳作好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