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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太阳溶化了他那双蜡造的翅膀 第14页

作者:李敏

他从布满蒸气的浴室出来了。

“在看什么?”

“小Icarus。”

“这就是我妈,站在我妈旁的是外婆。”

“为什么没有你爸爸的照片?”

“他根本没有时间和妈妈拍照。”

“连拍照的时间也没有?”

“一见面就吵。”

“吵什么?”

他走到钢琴旁,坐下来,和我那次想象的琴不一样,不是一个三角琴,而是一个直身的。

“还记得我为妳作的那首曲吗?”

“还记得些少。”

“其实我已创作了歌词。”

“真的吗?唱来听听。”

“好哇。”

我坐在他身旁,为他揭着一章一章的乐谱。维多利亚的狂想曲:

她和我有一段快乐的日子

她和我拥有一首爱诗

没有她之前黑夜一片颓丧

她是我生命唯一的光

像是火烘烘的太阳

我会向着她飞翔

真爱是无用花巧的语言

亦可抵受时间的改变

如果妳是真的爱我

无须刻意说出来

如果妳是真的爱我

幻想着美丽的将来

一个青年,竟然为我作了一首动听的歌。想所有女性也会因此而被感动。我是他的灵感,是多么荣幸。我想没有女孩子不喜欢别人为自己作情诗,他令我变成了童话中的公主。

“好听吗?”

“很好,简直是天籁。”

“真夸张!”

“还有什么作品。”

“有,有很多,以前的都是想着妈妈而作的,要不要听?”

“要啊!”

是恋人们的一个假期,在充满尘埃的都市中一日的放纵。奏过一章又一章的音乐,他的手指触模每一粒黑子和白子,慢慢我在沙发上入睡了。

睡意正浓,睡魔将感觉变得迟钝,知觉放弃日间的警觉性,我像一片羽毛飘浮在幻想的空间,直至坠进睡魔的手掌中。眼睛盖上,面孔躲避窗外猛烈的日光,拥抱着最秘密的梦幻,融为一体,仿佛未尝试过生命的痛苦一样安宁。

我醒来的时候,鸟儿飞走了,像披头四《挪威的森林》的曲词一样。留在钢琴面上,有一便条:

→→→→→→→→→→→→→→→→→→→→

Victoria:

学校乐队早已约定今晚开会,我是副主席,不得不出席,大约要九时才可以回来,可以的话等我回来送妳回家。

P.S.妳睡的时候样子很可爱,而且睡姿也很端雅,我可以放心追求妳了。

Icarus

五时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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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看手表,原来已经七时半。家人可能会担心我,而且已经两天没有温习,没有等他便回家。

已经发展到不懂得怎样去形容我们的关系,只知心里感到很满足,仿佛得到一切了。

他是个正人君子,对我一点不规矩也没有。然而,我已感到被他拥有了,思想上完全向他投降。

回到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他们都似乎并不担心我。房里有三张便条。

便条一:天尧来电上午十时二十分

便条二:天尧来电下午一时三十分

便条三:天尧来电下午六时零二分

我把字条全部掷进垃圾桶,将电话挂起。

我望出窗外,十一月中的天气已经冷得很,天上洒落一、两片雪花,渐渐地,整个房间在雾灯的影照下都变成橙色。雪花凌乱飘散不定,想起昨晚在寒夜穿着羽绒跑到湖畔码头,觉得自己实在很疯狂。

抱膝而坐,倚着窗边。

想现代的男孩子已经很少拥有像Icarus的气质,不食人间烟火,是男性版本的小龙女。其实,他拥有像女孩子的爱情观,追求家庭温暖和天长地久。

飘雪。

但当明天太阳出来时,这些地面上薄薄的积雪就会被溶掉。蜡也被太阳溶掉。

蜡溶在雪上。

白色的蜡。

远处传来风声和汽车声。

见到两盏汽车的高灯,原来是Icarus,我的心已经冲进了他的车内。

开了门,见到他。大家只笑个不停。

“先生,你找谁?”我戏弄他。

“送外卖薄饼的。”

“在雪中?”我问。

“三十分钟内雪中送炭。”

“要进来坐吗?”

“妳家人呢?”

“他们全不在。”

“其实,我来只是想见见妳,我担心妳回家时会迷路,打电话给妳又不通。”

“我将电话听筒挂起了。”

“是想逃避他还是想逃避我?”

“外面很冷哩!”

“我想我要走了。”

小小的雪花落在他的短发上,而肩上的衣服盛着一点点水,风度很翩翩。

“其实,我有什么好?”我问他。

“想我赞妳?”

我笑了一笑。

“走吧!”我说。

“别再胡思乱想。”

“小心驾驶啊!”我叮嘱他。

看着他离去时,在新雪上留下的脚印,当然跛子的脚印和常人的有点不同,有一边脚会将雪压得较深。

爸爸时常吟的两句诗:

泥上偶然留趾爪

鸿飞那复计东西

这首诗是每次他见到雪时的台词。

这场雪是今年的第一次,天亮时太阳高照一切也被蒸发了。

如果问题是他是健全的,我是跛的,可能会较易解决。传统的中国人仍然是很难接受别人有外表上的缺陷,如果表面上看来男的比女的弱,或者男的比女的矮小,都是一段姻缘被反对的原因。

姐:“Victoria,妳要想清楚。”

姐再说:“妳是医学院学生,但他只是音乐系的学生。”

我:“为什么妳这样说?他是音乐系的学生,但我只是医学院的学生。”

姐:“妳可以忍受他比妳弱吗?”

我:“他并不比我弱。”

姐:“但他的脚……”

我:“他跛得很自然。没有自卑,也并不自大。”

姐:“那街上人的眼光又怎样?”

我:“谁管街上的人。”

姐:“那父母的意见呢?”

我:“他们很开通,比妳更开通。”

最后,姐说:“假如妳认为不会后悔,就继续吧!”

我总结:“大姊,妳并不是一个好的倾诉对象。”

在这个十一月,我们差不多每天都见面。他是一个窗,而我又是一个窗,互相对视着对方,每天都有新鲜的发现。

十二月初,成绩退步了不少,只好减少见面,但每天都通一小时电话。别以为我们已有身体上的接触,Icarus一定是神圣若瑟的化身,他对我十分之尊重。奇怪的男人,一点也不重视那回事。他说过,爱情是一个神圣的庙宇充满着神圣的戒条,在圣地他很少想及精神以外的事。而且,他很怕和别人产生身体上的接触,一生中就只有拥抱过三个女人。

“她们是谁?”我问。

“妈妈,外婆和我的初恋情人。”

“原来你也恋爱过?”

“当然。”

“但,你现在仍像个没有经验的恋人一般投入,而且,你对她只字不提。”

“对于不快乐的事,我不想提。”

“为什么不快乐?”

“不想提。”

男人总是逃避,不敢面对事实。

“Icarus,你不坦白。”

“如果妳想我说,我会和盘托出。”

“说吧!”

“保证不会妒忌?”

“可能会嬲,但你仍要说实话。”

“唔……”

“说吧!快说吧!”

“很长的故事。”他想了一想。

“快继续!”

“是很久以前的事。”

“多久?”

“十六岁。”

“你们是怎样的?”

“一言蔽之,只是青少年对异性好奇产生的。”

“原来你不是童子。”

“我没有说过我是。”

“但你的行为像一个和尚。”

“妳是处女吗?”

“……”其实我真想说。

“不要告诉我。其实是戏弄妳的,我不想知,也完全不在乎。”

我没有发言。

他继续说:“我和她太!”

“像《九个半星期》吗?”

“没有那样夸张,但感觉上是很丑陋的,不是我有特殊嗜好,但我对『性』的印象不太好。如果下次要干的话,我一定要找一个深深相爱的人做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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