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0,成德准时到达半岛酒店的大门外等待Cynthia。他怦然心动的想着Cynthia月复大便便的模样,也许,真的可以把手放在Cynthia的肚子上感受胎儿的活动。
中午,Cynthia还未出现,莫非徐医生没有离开客房?
成德谨慎地检查公事包里的白信封,信封内是成德把自己所有物业向银行抵押而借回来的钱,当然不是现金,而是一张抬头写给GeorgeZee的支票。
12:30,成德已在烈日之下曝晒了一小时,终于,他决定走进酒店接待处查探。
“请问顶楼的徐太太有没有留言给姓古的?”成德满额是汗。
接待员笑容可掬:“请稍等。”
成德忐忑不安。
“这里有一盒东西,是徐太太留给你的。”接待员把一个长方形的硬纸盒交给成德。
一种不祥的预兆在成德心里浮现。
打开盒子时他心绪不宁。
终于,看到盒子里的是什么,成德心如刀割。
盒子里是Cynthia用她的头发织成的一条长辫,辫尾压着一张便条。
成德:
头上发短,心里情长。多谢你的一番美意,我把你的古董发刷带走,但把我长了七年的头发留给你。
Pleaseforgiveandforget。
Cynthia
成德完全明白Cynthia的意思,她只会在“重新做人”的时候才会把长发剪短,对上一次是在她嫁给George之前。
“每一次我跌到谷底,想再爬起来,便会剪一个短发。”成德回忆里有Cynthia的说话。
“有多短?”
“大约是耳珠那个位置。”
正因为Cynthia在丈夫与成德之间抉择了,所以成德不用选了。
在香港启德机场,当徐医生终于能决定下一个目的地是牙买加的Kingstontown时,他对柜台后的售票员说:“有没有即日到牙买加的机位?”
漂亮的售票员问:“是双程还是单程?”
“单程便可以。”
漂亮的售票员再问:“一位?”
徐医生回答:“一位。”
“不,是两位。”Cynthia打岔。
徐医生回头一看,只见一面清汤挂面短发的Cynthia挽着行李。徐医生惊讶地问:“你戴了假发吗?”
Cynthia指向自己参差不齐的发端:“是我的真发,是我亲手剪的,但时间仓卒,你要见谅啊!”
徐医生悲喜交集:“我真不能想像你可以早起。”
Cynthia鼻头一酸:“我也真不能想像你不把我叫醒,如果火灾怎算?莫非要我用那杯隔夜牛女乃救火?”
然后三人相拥,是徐医生、Cynthia和她肚里的孩子。
“为什么要到牙买加?”Cynthia问,“因为那里多唐人吗?”
“没有特别原因,”徐医生终于在妻于面前哭了,“只是想起一首名叫《JamaicaFarewell》的英文歌。”
Cynthia从来没见过丈夫的眼泪:“是怎样的?”
“ButI′msadtosayI′monmyway,won′tbebackformanyaday.Myheartisdown,myheartisturningaround,IhadtoleavealittlegirlinKingstontown.”在他颤动的歌声中带着欢悦。
自此之后,成德没再收到徐氏夫妇的消息,对于他与自己亲生骨肉缘悭一面,他非常抱憾。
当日,是一九六八年的二月十四日,确实是一个难忘的情人节。
成德带着半辈子的迷惘回家,脚还未踏进家门,他的母亲便大呼小叫:“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怎了?”成德已经不能再承受刺激。
“淑贤终于有喜了!”母亲满心欢喜。
但成德则默不作声,因为他也不知应该是喜还是悲。
“你不高兴吗?”母亲问。
“但她的病还没有痊愈。”成德担心,“我怕对母对子也不好。”
原来淑贤一直站在成德背后:“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打掉胎儿!”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的健康。”成德解释。
“你只要说一句,要不要这个孩子?”淑贤倔强地。
“要,我当然要我的孩子!”成德扼着拳头。
淑贤睚眥欲裂。
“我已说了我要!你还想怎样?”成德大声呼喝。
“你真的想要?”淑贤问,“有多想?”
“非常非常想,”成德不耐烦地,“你满意吗?”
就在这个时候,淑贤想到了解开心结的端倪。
半年之后,淑贤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婴,本来抑郁的淑贤在产后就更抑郁,她从来也不会去理会孩子,任她怎哭还是无动于衷。
一夜女儿的哭泣声把成德吵醒,带着惺松睡眼的他唯有走到婴儿床边把她抱起。婴儿身上的那阵女乃羶味很浓,成德一向对气味最敏感,他开始对自己的骨肉有感觉。
孩子在父亲轻晃的怀中安静下来,在这小生命的面孔上,成德清楚看到自己的眼睛。他终于为女儿想到了名字,就叫古瞳儿吧!
“古瞳儿!迸瞳儿!”成德轻轻叫唤女儿。
孩子喜欢这个名字的发音,天真地微笑。
成德很清楚这个孩子将得不到足够的母爱,所以他不能不在乎她。
抱着瞳儿,成德在摇椅上感受着在他体外的血脉。看到一个脆弱、无助的初生孩子,也想到妻子脸上的憔悴,成德不能再容许他家里有不快乐的女子。也许,现在补救还未算太迟。
他反思了一整夜,这个孩子是无辜的,她本来可以拥有一对快乐的父母。
成德每看到孩子的眼睛,就像看到自己一样,父爱日渐俱增。
他学会开调女乃粉和换尿片。
就在这个时候,淑贤终于想到怎样报复。多铁石心肠的男人也会有感情的弱点,何况古成德是一个会把情妇发丝留在书页之间的多情男子。她认为世上已没有人可信,所以她不动声色。
对于淑贤,报复会比任何镇静剂和抗抑郁药更有效用。
成德买了一只大熊猫玩具给古瞳儿,那熊猫比古瞳儿的体型还要大。想了很久,成德还买了一束玫瑰给淑贤,他希望可以重新开始。
回到家里,淑贤不在。瞳儿不在,婴儿床上空空如也,四周静得令人耳鸣。成德把大熊猫和玫瑰放在婴儿床上,然后四处找寻他的妻女。
当警方找到在街上游荡的淑贤时,那束玫瑰已经枯死,而瞳儿仍然下落不明。
“你把孩子带到哪里去?”成德质问淑贤。
但淑贤只是给他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成德悲痛欲绝,“为什么?”
淑贤眼里涌出泪水:“问你自己好了。”
这句话也是他俩夫妇的最后一句对话。
迸瞳儿失踪时只得五个月大。
成德托了很多朋友,也花了很多钱去寻找女儿的下落,但还是失望。
不幸的事接二连三,成德母亲病逝,发现她患了子宫癌时已经太迟。
没有人能照顾病况日趋严重的淑贤,最后成德唯有任由医护人员把她带到青山精神病院。
母亲、妻子和女儿在一年内全部失掉,还有他永远得不到的Cynth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