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月来,淑贤不断嚷着要见徐医生夫妇,但成德总是用工作来推搪。“快开台了,我不是说过近来电视台的气氛也很紧张吗”
“现在又不是要你陪我去,我只是想自己一个出去与Cynthia叙叙!”淑贤不服气,“从前我也和她经常逛街。”
“但从前的治安没有现在的糟。”成德强调,“你近来愈来愈不听我的话!总之我不准你出去!”
“政府还未实施宵禁,你早已对我实施了。”淑贤深深不忿。
“你知吗?”成德说,“左报的朋友告诉我很快会有暴乱,可能会比去年的更恐怖,那些同胞会仿效国内『文革』的方式才来反对亲英派。”
“但是,”淑贤犹疑地,“『文革』是什么?”
“总之,和Cynthia通通电话便算吧!”成德赶时间,“我要开会了。”
淑贤只有放下听筒,然后百无聊赖的开启客厅里的原子粒收音机,刚巧商业电台播放着林彬的《欲罢不能》,主持人嬉笑怒骂地对破坏秩序者大加挞伐。
淑贤致电给Cynthia,但对方的电话不通,因为正有另一个人致电给她。
Cynthia刚从浴室洗澡出来,身上只围着一条毛巾,急忙的拿起听筒。
“喂。”是成德,“徐医生在吗?”
“她不在。”Cynthia听出是成德。
二人一时无言,只是听着自己的心跳。
Cynthia随手执起发刷,轻轻的梳着湿发。
“淑贤说今天想来见你,但我想不大方便,你不会介意吧!”成德抱歉地。
“没要紧,反正也没有约定,只是一星期前随便说说,”Cynthia语带双关,“确实也是不方便再见面。”
“你别误会,我只是指街上的暴乱。”成德恐怕触怒了心中的女神。
“对。”Cynthia回应,“刚才George也致电回来,说到处也封路,所以诊所没有生意。但我叫他早点回来,他又说有一个由南洋来的病人约了他谈生意。”
“谈生意?”
“是啊。”Cynthia说,“George打算转行。”
沉默,然后再沉默。
“他……”成德吞吐地,“有没有怀疑?”
“他……”其实Cynthia也不清楚,“应该没有吧。”她想令成德安心。
“好。”成德似乎松了一口气,“那么,你自己要小心出入。”
“我会,你也是。”
成德温柔地告别,“我要开会了,再见。”
“再见。”Cynthia的心乱如麻,双手只是紧握着发刷的手柄。
“保重。”成德依依不舍,可怜兮兮的。
“保重。”Cynthia鼓起勇气截断电话。
收线后,Cynthia感到莫名的空虚。赤条条的她躺在床上,任那些湿发散落软枕上。
她忐忑不安,反来覆去的,仍然挥不去成德的声音:“就是因为男人感觉到你那坏的潜质,所以你就更颠倒众生。”
终于,Cynthia把发刷倒过来,紧紧执着刷头,把手柄探进,然后模拟着一个男性在感官上可以供给她的快乐。
恰巧她手上的发刷是成德为她选的第一份礼物。
成德是暖的,但发刷的手柄是冷冷的。
她努力的回想着初七晚上所发生的事,令罪疚变成一种刺激。
“也许……我不是普通女人。”她当时说,“我是女人身、男人心的,对于很多人,我应该是一个坏女人。”
得到快乐之后,Cynthia疲惫不堪,身心透支。她把带着微温的发刷缓缓拔出,然后眼皮重重的堕下,很快便入睡了。
一室暴风雨后的安宁。
突然,门柄悄悄自动向下移,是徐医生拿着公事包回来。那一个打算和他合伙做生意的南洋病人为了避开香港的骚动,临时决定提早离开香港。他邀请徐医生再选蚌日期到南洋参观他的橡胶园和工厂,因此徐医生便早点回家与妻子商讨离港日期,并给她一个早归的惊喜。
推开房门,徐医生见Cynthia果睡在床上,他立刻走到床边为妻子盖好被,他的膝头压住发刷,他把发刷从膝下拔起。徐医生感到奇怪的是这发刷的手柄上有一种粘粘腻腻,好奇的他把手柄放在自己的鼻子前一嗅,身为经验丰富的医生和Cynthia的丈夫,他立刻便认出这是来自女人的气味。
寂寞难奈,Cynthia再次自慰,而且是用成德送给她的发刷。
徐医生没有怪谁,只是再一次提醒自己:“GeorgeZee,你不是男人!”
立刻,他把发刷拿到浴室,然后丢进锌盘里,不停的用水冲洗着它,希望能驱走那种叫他惭愧的气味。他用肥皂不停的在手柄之上擦,水不断的流进沟渠,而他指尖的皮肤也皱了。
是回忆令他见到锌盘里有一条金鱼在活活泼泼的绕着那发刷游来游去,但金鱼一个不小心被水流的漩涡冲进去水洞。
“妈妈,怎算?”徐医生看到他母亲在镜子面前出现,“我杀了一条金鱼!”
第六章
6.欲罢不能的“宵禁”
“金鱼呢?”母亲慈祥的走到成德之后,掌心按在锌盘两个弯角上。
“我开着水喉让锌盆储水,但却忘了把活塞放进去水洞,关掉水喉之后,水去得很快,我眼看着金鱼被漩涡捲走,不知道怎样救它。”George含着一眶眼泪。
“为什么好端端的,你却把金鱼舀出鱼缸呢?”母亲既同情金鱼,但就更同情儿子。
George举起了一包用来喂鱼的红虫:“因它是鱼缸里最瘦小的一条,我想让它多吃一点,所以便把它特别舀了出来。”
母亲蹲下,温柔的对George撒谎:“别担心,金鱼会随着去水洞和水管游进大海,它并没有死掉。”
“金鱼真的会游到大海?”George不再哭泣。
“当然会。”母亲用最亲切的口吻,“大海里是一个美丽的世界,小金鱼现在可以像人类环游世界一样,大开眼界。”
“那么,他会比留在鱼缸时更开心?”George对母亲所说的话完全信任。
“是啊!”母亲点点头。“不是人人也有机会环游世界,你说是不是很值得开心?”
“就好像每次爸爸回来,我和你也是最开心的。”母亲提示George,“爸爸明天便回来。”
“怪不得你今天这么高兴。”George的高兴,并不是因为爸爸回家,而是因为母亲的快乐。
“夜了,快睡吧!”母亲拉着George的小手,走出厕所。
“明天我为你买一条金鱼回来,当你早上醒来,走到金鱼缸前便会看到多了一条金鱼。”
“对!金鱼缸里永远也要有十对金鱼。”George天真烂漫的笑容重现,天生他是一个乐观的男孩。
翌日早上,他睁开眼睛后第一件事便是跑到金鱼缸前数金鱼:“一、二、三、四、五、六……”
但金鱼游来游去,不断转换位置,他根本没法统计金鱼的数目。
“再来一次!”George小小的食指轻轻的点在鱼缸上:“一、二、三、四、五……”他透过两重玻璃,看见母亲郁郁寡欢的坐在鱼缸另一面。
从母亲的表情,他早就猜到爸爸今晚又不能预期回来。善解人意的George,不再在乎金鱼的数目,只是乖乖的自行到厕所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