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看过他们了,他们像婴儿般带着甜蜜的笑容入睡。他们有这么多年的感情做基础,往后的生活,即使吵吵闹闹也不至于分手,他们会幸福的!”林母一口气说着,似乎很放心、很安详。“即使我走了,他们也能好好的过生活,我不必担心了。”
“别说这种话,你会好的,你会好的!”
林母端详着亚云,她的眼光带着慈爱。
“你真是个好女孩,跟雪柔长得真像。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好。”亚云不假思索的答应着。
“在雪柔的婚札上,带着我的照片,我希望能参加他俩的喜事。”
“你……你只会为他们操心,为什么不想想自己?你早该休息的,否则身体怎么恢复健康?”
“唉!当你当上母亲,你就会了解为子女牵肠挂肚的心情!”林母叹口气,“别忘了把信交给他们。”
亚云点头作为回答。
“雪柔一定会很伤心、很难过,你一定要陪在她身边,帮她度过那一段日子。”
“我会的。”
“过一阵子,她就会想通、想明白,然后跟俊仁好好的过日子,她不会忘记妈妈的爱。”
“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她会永远记得你的。”
“好……好。亚云,你替雪柔喊声妈妈好不好?你就像她的影子声音、气质都那般相像,喊我一声,来!”
亚云的喉咙仿佛被石头梗住了,挣扎了好久,她才泣不成声的喊:“妈妈!妈——”
“真好,真好!现在我想休息了,你也去休息吧!”
说完她便闭上眼睛,气若游丝般的吐着气。
亚云见状,压了紧急按钮找值班医生检查。
经过两个小时的缠斗后,医生摇摇头,对着亚云叹气,走出急救室。亚云眼睁睁的看着心电图的跳动由缓慢归于平静。
虽然他们匆忙的打点行李,兼程赶回国内,但是仍旧迟了;他们迟了十六个小时,见不到母亲最后一面。
雪柔拒绝相信放在冷冻柜里的人体,是她幽默风趣、像她知心好友般的好妈妈,她不相信才几天的时间,就已天人永隔。
她的十指指甲插进亚云的手腕中,以至于亚云血迹斑斑。亚云没有喊痛,她接受雪柔疯狂的指责,她希望能减轻雪柔的愤怒。
“你把我妈妈藏到哪里去了?你把我妈还给我!我要我妈妈!”
“林妈妈死了,雪柔,你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骗人、骗人、骗人!我不相信,我妈妈还活着,她不会丢下我不管!你快把我妈交出来,不然,我去报警!对,叫警察把你抓起来!你是小偷,最爱偷别人的东西,你把我妈偷走了!”
俊仁看不惯雪柔的无理取闹,上前分开亚云、雪柔两人。他扯着雪柔,看着冷冻柜里的人。
“你看!妈妈死了,上天堂去了。离开病痛的去天国,有什么不好?她免受折磨,难道你不为她高兴?”
雪柔扭过脸,愤怒的指着亚云说:
“那个妖女迷惑你了?你也替她欺骗我,你们联手把妈妈藏起来了!”
俊仁强迫雪柔注视着冰凉的人。
“去模模看,那个眼睛、眉毛、鼻子、嘴唇……有哪个地方做假了?看清事实吧!雪柔!”
亚云喊着俊仁、求着俊仁,“别逼她,以后她自然会接受,你不要强迫她,你这么做,雪柔会恨你的!”
“我情愿她恨我。今天不逼她,她就会永远欺骗自己,我不能任她毁灭自己。”
俊仁强拉着雪柔的双手,将它们放到林母的脸上。
“模呀!她是不是妈妈?她是不是你妈妈?”
雪柔“哇”的哭出声来,“妈死了,妈死了!”
说着,脚步一踉跄,便晕了过去。
俊仁忙扶着雪柔,把她紧紧搂在怀中;他的泪水混在雪柔的脸上,潸潸而下。
亚云推扶着两人离开太平间,她喃喃的说:“会过去的,会过去的!”
第九章
“喝点水!”
“谢谢!”
雪柔接过杯子,放在手里,她的目光触及亚云绑着绷带的手腕。
“是我弄伤的对不对?很抱歉,我一定是发疯了,才会那么激动。妈妈的死,本来就不该怪你!”
亚云摇摇头,轻叹一声,而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叠信。
“这是曾受林妈妈帮助的人写来的慰问信。有一些想来瞻仰遗容的人,俊仁处理了。”
“这样很好。俊仁比我能干多了!”
“还有——这个!”亚云再从口袋中掏出一封显然有许多张信纸,看起来非常沉重的信。
“这是林妈妈托我转给你的。”
雪柔眼睛一亮,“快!快给我!”
亚云阻止雪柔争夺的力道,认真的说:“不论上面写了什么,雪柔,我要你知道,林妈妈直到最后一刻都在担心你,她是非常爱你的!”
“我知道!快给我!”
亚云将信交给雪柔,替雪柔带上房门。
雪柔将水杯、慰问信丢在床头,迫不及待的拆开封口,显然心情十分激动,信封被她拉得七零八落。
她拿起放在第一张的信纸,颤抖的读着——
雪柔:
妈妈最可爱的小女儿,如果这封信交到你的手里,表示妈妈已经离开你,无法再照顾你了。
千万不要感到悲伤,我想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对我不是一个好母亲的责罚。
我多么希望亲口告诉你这件事,或者就将这个秘密藏到永远,跟着我进入坟墓。
年初到医院做健康检查,碰到了亚云。是上天冥冥中的安排,让我清楚的知道,我不该隐瞒你,应该让你知道自己是谁。
雪柔,看到这里,你是不是很惊慌?不要怕,你已经是个大女生了,你有办法克制自己的情绪。
唉!你这种容易紧张、激动、不安的情绪,并不是你天生的个性,全是被我所害。雪柔,你一定忘记了,在你的记忆中早已消失了这段记忆。医生说,人的身体跟大脑有一种保护自己的组织,当你的痛苦太深,就会把事情埋在自己的潜意识中,除非有相同的状况再重演,否则一辈子也不会再记起。但是你的言行举动会残留着害怕的情绪。这全是妈妈造成的,雪柔,但妈妈已用尽心力来赎罪。看完信,请别怪罪妈妈,要相信妈妈是爱你的。
雪柔含着泪又读第二张信纸——
怎么告诉你这件事?
小雪柔,妈妈确实跟方妈妈差不多同时怀孕,我们感情太好了,便互相约定着可笑的誓言,就像古装剧说的,同生女儿让她们成姊妹,男孩为兄弟,异性就结成夫妻。这对婴儿中的男孩,就是后来的俊仁,但是——雪柔,女孩并不是你。
这件事起初我并不知道,是我的先生脊椎病变,要血亲中的骨髓相容者的注射剂才能活命,当时六岁的你,在医生化验后宣布,你不是我先生的亲生女儿。天啊!这真是青天霹雳,我的先生原本的活命机会,就因为这个打击使他失去生存的。他不愿接受任何治疗,是他自己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雪柔,到死前他仍不愿看你一眼,当你喊着“爸爸”的时候,他看着我的眼光是鄙夷的。
雪柔,你知道吗?妈妈明明是清清白白的做人,却被冠上不贞洁的罪名,那种欲诉无门的苦,你可知有多苦涩?
我开始恨你,我把所有的罪过全推到你的头上。幼小的你常常在梦中被我掐醒、打醒,我恨不得把你杀死。有一回我真的做了,我把你带到百化货公司七楼顶的阳台上,把你举在阳台护栏外,就在我要松手的刹那,你回过头叫我妈妈!天啊!你的生命被我操纵着,我从不把你当人看,存心虐待你,而你仍信任的叫着我,对着我微笑,我这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