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妮看着他脸上忽悲忽喜、阴晴不定的表情,对自己的叫唤也充耳不闻。幽幽地,她叹了口气,径自退了开去。
***
手术从深夜一直进行到隔天清晨。
上午九点钟,红色手术灯终于熄灭,白色的大门打了开来。
门外众人,立刻奔向从门口走出的医生。
“医生,我儿子没事吧?手术情况如何?”艾维斯急忙问道。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欣慰的笑容,“上帝保佑!麦迪梅耶先生,这次的手术相当成功,子弹也已顺利取出,不过这几天仍是危险期,要密切观察。”露出赞许的表情,医生续道:“说真的,这么严重的伤势,动刀前我实在没有把握,不过病人的意志力相当坚强,让我们很有信心。”
是吗?这么说,李维应该没事了。
“谢……谢谢你!”艾维斯激动地握住医生的手。
“我想看他,可以吗?”一旁的方仲华突然开口。
“这……”医生犹豫了一下,“可以,不过只能站在窗外。”
医生让护士拉起窗帘,加护病房内,李维苍白的脸上带着氧气罩,大大小小的管子插满他的手臂、身体。
艾维斯看得相当心痛,心中一股怒火又冲向方仲华。
如果不是这个人,李维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他实在很想杀了他,可是又担心李维的反应,尤其看到李维舍身救他的那一幕,他知道,要李维忘了他,大概是比登天还难了。
“我儿子没事,你可以走了。”他不满地对方仲华喝道。
“我不会走的。”方仲华不喜不怒的声音中没有任何温度。“李维要我等他,所以我不会走的。”他转头直视着艾维斯,“你是李维的父亲,我希望你明白李维的想法。”他掏出染满血渍的信纸,交给艾维斯。他要艾维斯知道,没有任何人能阻挡他与李维的爱。
血迹斑斑的白纸上,是李维满怀的深情。
相信我,等我,等我展翅飞翔的那一天,我必定将自己的生命交付予你手中……
艾维斯看着纸上的字句,他愣住了,他没想到,李维竟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不敢相信李维真是那么爱银狐!难道,他做错了吗?
***
虽然医生说李维很快就会醒来,但三天过去了,李维仍然昏睡着。
偶尔,会有轻声梦呓,但都很短暂,他的昏迷指数一直没有明显的突破。
艾维斯及方仲华一直守在医院。
加护病房外,两人仍是各据一方,不过,艾维斯的态度,在看完李维的信之后已较为和缓,虽然对方仲华仍怀有敌意,但已不再对他下驱逐令。
“爸爸,先歇会儿吧!”这几天,李维的几个哥哥及表弟阿布拿都赶到了医院。
“叔叔,您三天没休息了,先回去睡一觉吧!”难得表示关心的阿布拿也劝说着。
“没关系,我……”
“爸爸!”三儿子赛克里打断了他的话,“您看看您的样子,披头散发、蓬头垢面,两个眼睛凹得像坑洞,李维要是见了,绝对不会高兴的。”
“我……”艾维斯仍想留下。
“别说了,我让人送你回去。哈里,帮老爷备车!”赛克里已经忍了三天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父亲押回去休息一下。
“我让哈里送你回凡尔赛,你洗个澡、睡个觉,下午再过来吧!”赛克里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路押着父亲到医院门口,硬是将他送上了车。
目送着被“强制驱离”的艾维斯,阿布拿出出开口:“表哥,您真是有魄力啊!就这样打发了你家老头。”
赛克里蹙起双眉,不悦地道:“说话客气点,阿布拿。”
阿布拿冰冷的脸上突然扬起一笑,露出惯有的勾人眼神,“何必动怒呢?表哥,我是在夸奖你啊!”
赛克里不置可否,对这个漂亮又邪气的表弟,他向来没什么好感,“起风了,我们进去吧!”
阿布拿但笑不语,随着赛克里进入医院。
***
艾维斯回到凡尔赛李维的居处。
一踏进门,就看到芭芭拉及凯莉正在清理几个木制画架,将原本清幽的客厅弄得有些凌乱。
“这是做什么?”艾维斯问。
“这是少爷的画架。”凯莉解释着,“前几天,为了捉拿欧列斯特先生,被老爷的几位随身保标给撞坏了。”
画架?李维会画画?怎么没听他提起过?
艾维斯的好奇心立刻被勾起,“李维什么时候开始学画的?”
“有一年多了,少爷还有自己的画室。”凯莉回道。
“是吗?妳为什么没回报?”艾维斯的口吻像在责怪。
“这不是重要事项,况且,合约里也没有明确规定。”凯莉的回话相当冷淡,完全不像佣人对雇主的态度。
的确,凯莉并不是一般的女佣。
她是艾维斯瞒着李维秘密雇用的保镖,除了保护李维的安全外,同时也对李维进行暗中监视,以防止他与方仲华有任何牵连。
当然,方仲华咖啡杯中那无色无味的迷药也是她的杰作,充分利用毫不知情的芭芭拉,是她手腕高明的地方。
艾维斯微皱了一下眉,改口问道:“画室在哪儿?”
凯莉看着他,故意说道:“你去过了,就是你开枪射伤少爷的房间。”
“妳……”艾维斯怒瞪向她。
凯莉毫不畏惧,抬起眼,“二搂左手边最角落的一间,请吧!”
艾维斯虽有怒气,但三天来的疲惫及折磨让他已没有多余的心力去骂人,他一语不发,闷着气转身上楼。
画室,在长廊的尽头,这感觉有点像意大利麦迪梅耶家的豪宅。
在佛罗伦斯,李维的房间也是在靠近宅院的角落。
说来有些讽刺,前两天他只顾着杀人,根本没看清楚自己闯入什么样的地方。
他扭转门把推开门,没有看到想象中色彩浓厚的油墨或涂料,只有一室的淡然纯净。
榜局方正的空间里,面对宽广的庭院,有一整片光线充足的落地窗,木制的窗棂漆上洁净的象牙白,薄纱帘幔,在微风中轻摇飘荡。
画室中央,新制的木架上,摆着一张未完成的四开图纸,淡淡的铅笔素描,看得出来李维想画人。
架旁的工具桌,零散地放了许多作画工具,画笔、水彩、标尺。
艾维斯在画架前的圆形椅凳上坐了下来,打量着房间里的一景一物,这画室好象有些空凉,有些寂寞。
微风轻轻吹过,不听话的白色帘幔高扬飞起,落下同时,轻巧无声洒上静伫房间一角的书桌,无意触动了桌上几张图纸。
艾维斯起身,拿起桌上的画细看着,一张、二张、三张……他讶异地瞠大眼睛,这画里的人是银狐!
是的,黑色的头发,鲜明的轮廓,那是他恨之入骨的男人。
他一张张翻阅着,眼前的画似乎部有着相同的脸孔,偶尔,也有几张小提琴的琴身素描。
艾维斯注意到,李维在每张画纸的左下方,都签上自己的姓名及作画时间,俨若一副名家风范。然后,他的眼神凝在画纸的右下角,他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但那的确是李维的字迹,小小的,清楚写着:Monamoureternel……
炳!Monamoureternel……我永远的爱……
还用法文写,李维,你就这么爱他吗?艾维斯分不清自己是哭还是笑,他只是觉得很悲哀。
他将头低垂在成堆画纸中,双眸晦暗无力,在眼光落下同时,他瞥见桌上有本浅皮封面的笔记,封面上写着“白色翡冷翠”几个字,一如字面上的意思,给人一种宁静、纯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