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侬神情憔悴地踱进门,一直嗫嚅着,“不见了,我把啾啾给丢了,啾啾,对不起……”几滴豆大的泪珠自她眼角滴落。
夙麒愣住了,莫非女孩子都会为了失去个布偶掉泪,或者只有珞侬才会为了一个破旧的、早该丢弃的玩偶而哭。
“珞侬。”他唤出声。
珞侬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赶紧抹去眼角的湿气,“有什么事吗?”
“不,没什么,你还好吧?”她看起来显然已经恢复了。
“我没事,我上楼了。”
她在逃避他,而且她的眼底还残留着伤害。或许时间一久,她就可以忘掉那个叫啾啾的布偶,可是他对她的伤害呢?夙麒望着她的背影,不禁出神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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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麒也察觉珞侬的闷闷不乐,自啾啾遗失后已经半个月了,难道她还没自悲伤中恢复吗?夙麒觉得自己真的再也模不透女人的心!
其实珞侬所担心的是即将过境的寒流,她不一定会发作,但没有啾啾在身旁……
珞侬请了假决定待在家里,巧蔷知道珞侬的苦境,只是一再叮嘱珞侬要多加衣物,还有待在房里不得外出。
往往人算不如天算,寒流来袭的第二天早上,屋里的暖气却罢了工,气温一下子差距太大。
睡眠中的珞侬被那股太熟悉的窘迫感惊醒,她告诫自己放松身体,缓缓的深呼吸,坐起身将枕头垫在背后,然而情况一直未见缓解,喉头的硬块直压得她发不出声……
幸亏经过房门的刘妈听见珞侬痛苦的喘息声,又想到她这几天的异常,便举手敲门,好半天得不到回应,刘妈扭开门,乍见坐在床上显得呼吸困难的珞侬而吓得惊叫。
正在吃早餐的夙麒听到刘妈从楼上传来的尖叫声,珞侬!他猛地放下喝到一半的牛女乃,顾不得绊倒在地的椅子,只知他要尽快赶到珞侬身边。
他这一辈子从未曾这么害怕过,也从不曾觉得这几层楼梯竟要花掉他这么长的时间。
望着珞侬娇小的身躯为了吸口气,仿佛必须费尽她所有的力气般,夙麒感到全然的心痛与心碎。
“刘妈,快叫林医师来!”他焦急地喊道。
慌了手脚的刘妈怔了一会儿,才赶紧去打电话。
他坐在床沿拥住不停颤抖的珞侬,不停地摇晃着她,在她耳际轻喃;渐渐地,珞侬的身体不再感到如钢般僵硬,夙麒依旧不停的轻唤她的名字,柔柔低沉的嗓音持续抚过她耳际。
不可思议的,珞侬明白自己可以全然信任他,他所带给她的,不就一直是这份沉稳安定的感觉吗?
终于珞侬的呼吸较方才顺畅,虽仍有些急促,但显然已改善些,夙麒一直拥着她,须臾也不肯松手。
家庭医师到来时,夙麒才挪开位子。医师为珞侬做一番检查,打些肌肉松弛剂。
“这可能是因为天气冷所引发的气喘,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是不是?”
珞侬虚弱的点头。
“更有可能是一出生便有?”珞侬再次点头,“难道你没有把药物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珞侬摇头,医师显得十分讶异,“以前发作时你是怎么度过的?”
“啾啾。”珞侬好不容易才挤出声。
一阵抽痛揪住了夙麒的心脏,他蓦然明了啾啾对她的重要……
“啾啾?”林医师茫然不解的将目光投向夙麒。
“那是一个布偶,每当她发作时,可能便是靠布偶而捱过痛苦的时间。”夙麒推测道。
医师明了的点头,“的确,心理支持在医学方面确实有它良好的成效,不过这在症状并不是十分严重时或许可行,我会开些缓解痉挛的药让她放在身边,以备急用。”
夙麒言谢后,刘妈送医师下楼。
夙麒再度坐回床沿,他温柔的轻抚过她的长发,“为什么你从不告诉我你有气喘的毛病,这样最起码我会有心理准备,而不是……”他长吁口气,“我想我的心脏不如我想像的强壮。”他戏谑道。
珞侬满足的偎在他怀里。
“为什么不对我说啾啾对你的意义呢?”他推开她,“我真不敢再面对刚才的无措……还好这次算是控制住了。”
是的,没有啾啾,她竟也能控制住,而这一切只因有夙麒!自己对他的爱,恐怕比所想像的还来得深。
若珞侬以前不知道夙麒在她心里占了多大位置,那这件事便足够让她透彻了解了。他,严夙麒,在短短的几个月里,竟轻易的便取代啾啾在她生命中二十年的分量,且恐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累了吧,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他扶她半躺着。
珞侬紧握住他的手,生怕他会突然之间远离她。
“我不会走开的,我打个电话给育梧。闭上眼睛睡一下,我就在你身旁,你随时睁开眼就能看到我。”他保证着。
珞侬这才放心的合上眼,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夙麒打完电话,又回到珞侬身边,圈住她的柔荑,轻偎在他脸庞。
“楚珞侬,为何你总能教我不由自主地想拥住你,而一旦靠近你,却总又感到心烦意乱,难以自拔?”
他凝视着睡梦中的珞侬良久,似乎好满足、好满足于这样看着她……若他曾抬起头望向镜中的自己,他一定会讶于自己眼底盈盈的柔情……
夙麒今天早上根本无心于公事,整个思绪还停摆在发现珞侬气喘时的恐惧中,他不想深探这份恐惧下潜伏的危机,他像只鸵鸟般再次又将头埋入沙中,选择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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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侬休憩了好一会儿,再度睁开眼时,仍发现夙麒坐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
“夙麒。”她想起身。
夙麒俯过身扶她坐起,“还累吗?”他无限关注的语气及忧郁的眼神,教珞侬真快以为自己像个易破碎的女圭女圭般,脆弱不堪。
“睡了一觉,体力也恢复了不少,只不过有点饿。”她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去叫刘妈帮你煮些稀饭。”
须臾,夙麒又进入她的视野,“为什么会这样?”夙麒站在床尾,蹙眉俯视她。
珞侬咬住下唇,徐徐地,“显然是遗传,只要天气一下子温差太大就可能发生。原本屋内有暖气,我以为只要不出门就可以避免,因此才向学校请假,谁料今早暖气……”她耸肩,表示无可奈何。
夙麒只要一想到这二十年来,一个小女孩一旦在痛苦中挣扎时,竟只有一个布偶可以陪伴她,他便只剩下全然的愤怒……愤怒上天夺走了她父母的生命。
料想不到的怜惜奔腾在他胸口,他想给她一切,一个上天吝于给她的家。
他讶于这个念头是如何形成?何时形成的?
一直到今早看到孤独无助的珞侬躺在床上,他才蓦然了解到珞侬还只是个二十岁的孩子,他以前怎会错得那么离谱。
她拥有一颗谁都没有的赤子之心,比谁都善良单纯,他怎么会认为她……,即使她在曼蒂工作也仅是情势所迫,更何况……即使再找上千百个借口,他都很难原谅自己曾那么残酷的对待过她。
但他仍不习惯这样的温柔,他已经隐藏自己的感情太久了,他无法这么轻易的便卸下没了冷漠面具的伪装,他怕自己会变得不再是严夙麒。
珞侬狐疑地看着心不在焉的夙麒,“夙麒,你今天不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