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等谁的电话,等得那么着急?”织香坐在镜前,正在按摩皮肤,做睡前的脸部保养,她看女儿整夜坐立难安的模样,忍不住一语戳破她。
“没有啊!”薇亚勉强敷衍着,明知道瞒不过母亲,但也总不能一口就承认吧?
“该不会是等叶千钟的电话吧!”
“不是!我已经很久没跟他联络了。”
“那就是汤树杰了?你跟他吵架呕气啊?”织香语带嘲弄。
“妈!你是不是有一些钱投资在郑国诗的公司里?郑先生的公司状况还好吧?我看报纸上说这阵子台币不断升值,造成很多外贸公司倒闭……”薇亚故意转移话题。
“我只是挂名的股东,年终分点红利罢了,你以为我那么傻,说句难听的,他又不是小白脸,我还拿钱去倒贴?万一他公司有什么闪失,反正我还有那间西餐厅的股份……”
“听说最近餐饮业也不景气!”
“刚才问你的事情不肯说就算了,不要故意扯些废话来惹我心烦,你还是专心去等你的电话吧!”织香关起卧室的门,不再议女儿进来。
薇亚被母亲赶出来以后,忧思闷闷地回到自己的寝室,看着时间已接近凌晨,想必不会有电话进来了,她月兑了衣服躺进被窝里,翻来覆丢却睡不着,辗转反侧想不懂:都快半个月了,为什么他的气还没消?每回他生气总是这样,冷冷的,好久不理人,明明闹情绪,却又不准人家说他在生气,难道对于一个聪明的男人而言,连承认生气,都是有损尊严的事情吗?
唉!明天又是周末,他再不打电话来,她只好硬着头皮去找他,她不敢奢望他道歉,只希望他像前次闹脾气之后一样,默默地开门让她进去,然后大家就装作若无其事,彼此都忘记不愉快,让一切冲突往事烟消云散
棒天傍晚,金薇亚下了班就直接开车到汤树杰的住处,骑楼内那道铁卷门锁住了,按了半天的电铃,没人来开门,金薇亚把眼睛凑近铁卷门的投信孔,仔细向黑漆漆的屋内窥探,确定汤树梁的车不在里面,这才手脚乏力地回到自己的汽车里,茫然地呆坐着。她千头万绪地想:学校不是正在放寒假吗?也许男人回鹿谷去了,也许他只是去买东西,也许外出探访朋友……不会是探访朋友,金薇亚推翻了这个猜测,因为她发觉男人有那么一点点孤僻,他没有经常往来的朋友群。
“为什么从没见过你的朋友来找你?”有一回金薇亚傻傻地问。
“君子之交淡如水,朋友之间,最好不要交往得太亲密,也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以免那天被倒会赖帐,倒楣的还是自己!听说大多数的人吃亏上当,都是被朋友出卖的,陌生人反而容易防,朋友贼最难防!”汤树杰当时沉重地解释。
原来只因为他曾经被一个同乡兼好友,倒过一个会,损失了十几万,从此就对朋友灰了心,也学得更精明,平常他和别人交往,都保持着礼貌客套,却不深交的原则。当时听汤树杰分析人际关系之间的尔虞我诈,金薇亚深表赞同,因为母亲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不过世间事总有例外的,有一种人,他们是人性纷争中的局外人,他们活得有点自命清高,不切实际,但是他们让人觉得可信任,并且能够毫无防卫地吐露心事,金薇亚认为麦玉霞就是这种人……”
冬天日影短,天色暗得快,路上的行人瑟缩着脖子,街道有点冷清。金薇亚独自坐在熄火的汽车里,边犹豫边等待,但迟迟不见汤树杰回来的影子,她只好发动汽车,无奈地开上路去,总不能饿着肚子,痴痴等下去吧?万一汤树保真回鹿谷去,说不定过完寒假或旧历年才回来呢?也许等吃饱了饭,再打电话试试吧!说到电话,金薇亚倒想起了一个随时期待她的电话的人——叶千钟。
叶千钟接到金薇亚的电话召唤,立刻十万火急地赶过来,陪她去吃了一顿价格昂贵的精致套餐。吃过饭后,叶千钟深情款款地凝望着她,那神情,好象一个不懂事的心男孩,凝望着树梢上蜂窝里流出来的蜜汁,发着呆,忍不住嘴馋,却又无计可施。金薇亚掠掠额畔的头发,喝完最后一口餐后咖啡,她对叶千钱嫣然一笑:
“走吧!”
“去哪里?”
“随便,只要能确定是安全的地方……”金薇亚声音里流露出俏皮的暧昧。
叶千钟听了,急忙掏出钱包到柜台结帐,然后他们一起走出餐厅,各自开着车,离开市区,在邻近的市镇里,找了一家差强人意的汽车旅馆。
在汽车旅馆的套房里,叶千钱难耐饥渴,迫不及待就压在金薇亚的身上。金薇亚发觉,叶千钟笨拙拙的动作,连调情前奏都显得慌慌恐恐,完全不顾虑她的感受,整个过程里,叶千钟的表现,好象只是在取悦自己、满足自己。终于,金薇亚了解了一件事情,像叶千钟活这类型的男人,其实比较适合当知心好友,不适合当情人或丈夫。对她而言,也许叶千钟的温情关怀,仍然令人怀念,但是问题就在于——人是会成长、会改变的,随着岁月的脚步,际遇的转变,她变得自己如今已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了……
“千钟,有件事我一直想找机会告诉你……”金薇亚下了床,站在镜前慢慢穿回衣服。
“什么事?”叶千钟的声音有气无力,他软酸酸躺在床上,赤果果的身体里着毛毡,像泄了气的轮胎似的。
“我知道,我不能因为自私而耽误你,对方如果真心对待你,你要好好把握……”
叶千钟依旧颓废地躺在床上,金薇亚穿好衣服,静静坐在床沿,沉默地和叶千钟相对望。忽然她想起了那年夏天,千钟家后院那棵祖传三代的芒果树,她和千钟心慌意乱地站在芒果树下,正要开口说话,却发现罗冬美怀里抱着小孩,远远走过来……,想起了这一幕,让她有股莫名的不自在,于是她从床沿站起来,试图把脑海中的影像甩开:
“千钟,你女儿会叫爸爸了吧?”
“嗯?什么?”
千钟乍听之下,以为薇亚存心讥剌他,不免支吾假装,敷衍着不敢回答。他以为薇亚会继续追问,内心正急着找对策防卫,不料薇亚并未再出声说话,她只是转身拿了皮包和车钥匙,准备离去,这时候叶千钟才突然软弱地问:“薇亚,以后我还能不能见到你?”
“你说呢?”
“我当然希望一辈子都能有机会关心你,也许我们之间可以成为很好的知心朋友?”
“也许吧!”金薇亚留给叶千钟一个凄楚无奈的微笑之后,就独自离开汽车旅馆。
半路上,金薇亚打了公用电话给汤树杰,原本心情低落,以为他一定不在家,这通电话又白打了,没想到汤树杰不但在家接了电话,还热情地问她要不要过来,听他的语气,似乎已经雨过天青了!金薇亚欣喜地挂了电话,迅速赶到汤树杰的住处。汤树杰来开门的时候,气色极好,不但恢复了温文儒雅的态度,还故作神秘地说要给薇亚一个惊喜,他含笑领着薇亚上楼,脚步轻快地踩着阶梯来到房间里,指着床头柜上新员的音响,用调侃的声调说:“这下子你该满意了吧?”
“你当真买了!我并没有一定要你买的意思……”金薇亚着见那组崭新的床头音响,还真有点愕然,她万万没料到汤树杰会给她这个惊喜,由此可见汤树杰对她的意见和想法,还是很在乎的,也许就是因为凡事都太认真了,所以他的脾气才会那么幼,以致每回生气都持久难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