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车的车夫是位五十多岁的老者,显然是被吓了一跳,“官、官爷……这是……”
皇甫中御身侧的侍卫一挥手,那老者便被一黑衣人扯下马车,随即了无声息。
马车内还是一点动静也无。
皇甫中御也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没他的命令,侍卫们自然也是一动不动。好像只有风在动。
蓦地,车帘被大大地掀开,一个女人的脸露了出来。
皇甫中御的眼神微眯一下。许久后,说道:“凤儿,该回家了。”
马车内端坐的女子正是皇甫中御的妻子王凤儿,可细看又有些不像。她的脸颊要比王凤儿瘦削一些,眼神更是凌厉如刀。她的整个气质如同一把锋利的宝剑,杀气逼人。而非王凤儿身上平时散发出的质朴。
她弯腰走出马车,站在车梁上,俯视着站在对面的皇甫中御,声音冰冷地说道:“你既然能来这里截我,就该知晓我并不是王凤儿。”
皇甫中御静默了一会儿,“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现在随我回去,以前发生的一切我可以既往不咎。”
王凤儿眼中复杂地闪了一下,随即目光转向别处,掩饰过去,“公子爷的心意,奴婢心领了。只是各为其主,奴婢是绝对不会背叛主人的。”
闻言,皇甫中御的眼神陡然间变冷,“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她站在车上,微微笑了一下,“奴婢明白,当初公子爷跟香玉夫人是何等的恩爱。公子爷还不是为了皇甫家族杀了自己的岳丈大人,逼疯了夫人?奴婢在公子爷心中自然更不算什么了!鲍子爷若是下决心取奴婢性命,自然不会心软。”
“你在激我吗!”皇甫中御淡淡地说。
她微微摇头,“没有。”望了眼四周,“公子爷布下了天罗地网,奴婢也没有侥幸存活的道理。只是奴婢临死前有一件事情想弄明白,不知公子爷可否告知。”
“你真的想死?”
“不想,却不得不死。”
皇甫中御看着她,深深吸了口气,“好,你说,你想知道什么?”
“公子爷是什么时候起开始怀疑奴婢的?”
“在王家村,守书还未出生前。一日,我无意间看到了你与外面联络时留下的痕迹……”
她听完后微微一惊,随即苦笑了一下,“还真是我不小心了,那几日下雪,以为会遮盖住。不曾想……”她本是聪明之人,前因后果这么一想,便全部明白了,蓦地,双手交握,似男子那样向皇甫中御深深地施了一礼,侍卫见她有异动,纷纷提高了戒备,亮出兵器。她却是全然不理会,笑着朗声说道:“是我辜负公子爷的好意了,想来公子爷当初只带走守书,是为了奴婢好,只是奴婢不知好歹,又跟了去,倒让公子爷为难了,公子爷对奴婢的情意,奴婢记在心里,若有来世,奴婢定会做牛做马偿还。”
“我今天亲自前来就是给你机会。”
她苦笑地说:“可奴婢今生却只能有一个主子。”
皇甫中御看似平静地道:“你倒真是忠心,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了。”说完转过身去,而黑衣侍卫则渐渐地围拢了马车。就在侍卫要动手的时候,远方飞奔过来一匹快马。皇甫中御一挥手,侍卫动作便停了下来。
快马奔至近前,一人翻身跃下马背,单膝跪地,将怀中的书信递承给皇甫中御。
皇甫中御看过信后,猛然间转回身,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痛苦,眨眼间又消失了,“你是死士,你的主子是前太子的余党。”她平静地看着他,“死士一生只能有一个主人,绝不背叛。”
皇甫中御长叹一声,夺藏宝图的人很多,原以为她只是朝中某方势力,或者江湖门派派出的密探,不想竟是前太子的死士。死士的培养极其严格,从小挑选出资质绝佳的孤儿开始训练,而训练死士无论武功还是才智,最重要的一点则是忠诚。死士从小便奠下根深蒂固的观念,绝不背叛主人。而皇甫家族同样也有自己训练的死士,他自然清楚死士代表的是什么意义。
“我原本只想擒下你,如今却不得不杀你了。”
“公子爷的心意奴婢明白。”她正色地说道,死了一了百了,总比被抓回去严刑逼供,生生地折磨强。
“守书在哪里?”皇甫中御问。
她静默了一会儿,说道:“那张地图是假的吧?你以我做诱饵,查出了京城的暗哨,现在龙祥客栈被你毁了,如果守书没在那里,就是被主上派人接收了。在没确定图真假之前,主上连奴婢也是不会相信的。”
“守书应该会在哪里?”皇甫中御沉声说道,“他也是你亲生的儿子。”
她轻轻地一叹:“在奴婢心里主上的命令是第一,其他的……都不算什么!”
皇甫中御眼神如刀,凝视她半晌,然后轻轻的开口道,“动手。”
一声令下,侍卫们向她冲去……
第7章(2)
皇甫中御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正要拿起石桌上的酒壶,却被人挡住了,一抬头,“大哥!”
候爷挥手让身旁的侍卫退下,然后坐到皇甫中御一侧,拿起一旁的空酒杯也为自己满了一杯。喝下一口,望着亭下对面的那棵老槐树。
“这树已经长这么大了!”
皇甫中御微微点下头,“嗯,双臂已经抱不上了。”
“你小时最爱坐在树阴下纳凉。”
“大哥却总是捧着一本书在看。”皇甫中御说道。
“她的武功很高。”候爷突然说了一句。
“对,比我高出许多。”
“平日瞧她却不似会武功的样子,怎么会突然间变得如此厉害!”
“武功练至一定高度自然会出神入化,收敛气息,看不出也是自然。”
“既然是这般厉害,放虎归山,岂不是后患无穷。”
“大哥认为是我故意放的。”
“二弟若真想留一个人,即使她有通天之能,也逃不出二弟的罗网啊!”
“大哥若是怪罪,中御甘愿受罚。”
候爷蓦地站了起来,疾声道:“二弟,大哥不是怪你,孰轻孰重,你难道不明白。”
“大哥,我说的是酒话。”皇甫中御望着眼前的酒杯怔怔地说道。
候爷的脸上出现一丝愧色,“那个……守书还没有消息吗?”
“对方棋高一筹,每次都是晚到一步。”
“中御,我……”
“大哥有事不妨直说。”
“那张地图……其实是假的。”
“我知道。”
候爷一愣,“中御……”
“大哥难道忘了,中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图其实我早已记在心里了。自然也能分得出真假。”
候爷神情颇有些尴尬,“中御,大哥……总之,守书,大哥一定会设法营救。”
皇甫中御微微点头,“谢大哥。”说完拿起酒壶,干脆嘴对嘴地喝了起来。
候爷欲言又止,摇头轻叹一声,转身离开了。
稍刻,一名侍卫轻手轻脚地跃到皇甫中御身侧,低头在他耳边说了一些什么。皇甫中御微微点头,侍卫退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一人,在皇甫中御身前跪下,低声回禀。皇甫中御低吟了片刻,吩咐了几句,那人又退下了。
皇甫中御又吩咐下人送来一壶酒,周围的下人都被他远远地打发走。独自一人,从傍晚一直喝到月上中天。脸上带着一丝醉意,眼圈泛红,不知是不是酒喝多的缘故。
他给了她两次机会,第一次,将她舍在王家村。不料她的主子不放弃,又让她追了上来。第二次,带她离开候府,远离利益的旋涡。不想两次都失败了。最后一次。他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母子连心。若母子的亲情,她都能放弃,那他真的可以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