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长风见锦娘与秦琴的脸色同时一变,蹙下眉,当机立断地解开秦琴的穴道,一跃上马,俯身将锦娘拦腰抱起,安置身前。
秦琴呆了一下,来不及大骂时长风,在吉祥马奔过的瞬间,窜上马背。两骑四人一刻不停,向前疾驰,身后隐约听到追赶吆喝之声。
锦娘的头被按在时长风怀中,什么都看不到,只觉强风由耳边呼呼刮过,腰身被时长风抱得紧了,有一些痛。身形随着马速上下移动,心口憋闷不舒服,却只有强忍着。
听得身侧的马蹄声,是吉祥与秦琴。
“死吉祥!做了什么把官兵招来了?你不觉无聊我还嫌烦呢!”是秦琴的骂声。
“要不是你们说不要杀人,我岂会让这些笨蛋在后面跟?早就一刀解决了他们!”吉祥回吼道,一边不忘打量身侧的时长风,见锦娘安然被他护在怀中,皱皱眉,也没说什么。
两匹马并驾齐驱,虽是好马,但都身负两人,快马加鞭奔驰许久,速度还是慢了下来,后面的官兵紧追不放,颇有不将之擒住不罢休的架式。
奔跑至两条岔路口时,时长风突然道:“分开走!”便当先一骑选择左边那条路。
吉祥马速稍缓,有些担心地望了锦娘一眼,一咬牙,拨转马头,带着秦琴朝右边疾驰而去。
锦娘头晕脑涨,也不知在马上疾驰了多久,待马速缓慢下来,时长风才松开她。锦娘抬起头,天近傍晚,他们的马早已离了官道,四周群山环绕着,如今走在这荒野小路上,马儿许是累了,走走停停,有时会俯下头啃几口青草,倒也悠闲。
“甩开官兵了?”
时长风点点头,俯身看了她一下,“你脸色不太好,没事吧?”
“没什么!”锦娘强忍着心口的不适,看了看天色,有些担心地道:“不知他们两人如何了?”
“他们都会武功,应该无碍!”
“但愿吧……时公子,能否扶我下马,我……呕!”锦娘再也忍不住胸口翻江倒海的酸意,呕吐出来。她本是侧坐在马鞍之上,时长风为防她跌下马,一只手一直抱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抓缰绳,将她安全地环绕在怀中,这样,即使锦娘及时侧出身子,还是有些秽物沾染到了时长风的衣衫上。
“好些了吗?”时长风扶她下马,轻拍她的背,锦娘直到将胃里吐净,才算舒服。
时长风取下马鞍上酒壶递给她。
见锦娘迟疑,他轻笑道:“里面的是水,你先漱漱口!”
锦娘漱过口,去掉了嘴里难闻的异味,脸颊却依然苍白,抬起头,充满歉意地看向一直陪在他身侧时长风,“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衣衫。”
时长风微微摇头,“你没事就好!”眸光中流露出的担忧之色绝非假装。见她好了一些,时长风才将她抱上马。
此刻,锦娘只觉浑身酸软乏力,上马后,身躯偎向他,一动也动不了了,不但如此,连眼前的景物也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黑。虚弱地张了张口,许久才说出一句话,声若蚊蚋:“天黑了吗?好快!”
时长风用手拭了拭她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他担心地皱起眉头,刚才还不觉,现在发现怀中身体热得像火炉。怎么说病就病了?
其实前几日,锦娘不小心染上风寒便没好过,加上这几日来又一直与秦琴吉祥四处奔波,没有好好休息,适才在马上一阵颠簸,原本体弱的她再也捺不住折腾,病情加重了。
天黑前,时长风寻到一处还算干净些的山洞,并无动物的腥臭味,稍微打扫了一下,生了火,扶着锦娘在火堆前坐下。马上还有一些干粮,取了来,递给锦娘。
锦娘吃了几口,便再也咽不下去,只觉脑袋昏昏沉沉,身子又冷得发抖,无意识地抱紧自己。突然一件衣衫披到她的身上,正是时长风的外衫。
“这样暖和些!”说完,他又将火调得旺些,火光下,映得锦娘的脸颊红通通的。
时长风温和的语调再次响起:“你发烧了,可惜我身上的药虽多,却无一样能治风寒,你还是先歇息一会儿吧!”
“谢谢!”锦娘虚弱地点下头,就势在火堆边躺下,闭上眼睛。
时长风坐在对面,不时在火堆上加一些柴草,洞外山风呼啸,夹杂着几声动物的嘶鸣,洞内却是一片静谧,只有木材燃烧时发出的噼啪之声。
半夜,外面下起了雨,凉意由洞口一丝丝地渗了进来。时长风看见沉睡中的锦娘无意识地发着抖,担心地站起身,走过去,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越来越烫了,若再严重下去,就必须带她去求医了。只是现在下山到镇上,就算骑马也要两个时辰,再加上外面下着雨……时长风叹了口气,除非他不想让锦娘活了,才会带她雨夜奔波。
将她身子轻轻扶起,锦娘眼睛缓缓睁开,眸光暗淡无神,喃喃道:“你是谁啊……好冷!”复又闭上,想来已有些神志不清了。
时长风剑眉蹙起,心莫名地疼了一下,不再耽搁,将锦娘身子扶正,手掌贴住她的后心,缓缓运起功来。
直至锦娘脸色稍稍好转,这才收手,本想再次扶她躺下,却觉地上还是凉了些,便干脆地将她抱在怀中。凝视着她温婉恬静的睡颜,时长风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也仿佛变得无比宁静平和。静静地,就这样,一辈子如此。
然而,好景不长,原本安静如婴儿般的锦娘呓语起来,娥眉蹙起,“痛,好痛……腿好痛啊!痛……”
时长风凝神细听了一会儿,才明白,原来锦娘说的是腿痛。
由于痛得厉害,锦娘的手胡乱抓着,“痛……我的腿好痛……呜……”最后竟痛得哭闹起来,若是平常,锦娘就算咬碎了牙也不会痛得叫出一声的,但现在发着烧,神志已然不清,只是凭借着本能像孩子般痛呼出来。
看着她眼角流出的泪,时长风怜惜之情更深,那一刻恨不得痛的人是他自己。由怀中找出一止痛的药膏,“乖!马上就不痛了!”他轻轻地在锦娘耳边呢喃道。
撩起她的裙子下摆,把她的裤腿撸上去,露出那双伤痕累累的腿,早在他试探锦娘之时,就见过她的腿伤,然而,再次看到那扭曲恐怖的伤痕时,仍然觉得触目惊心。眉头心痛地蹙起,将药膏涂抹在伤腿上,轻轻地按摩,一边在她耳边诱哄着:“乖,好了,不痛了,不痛了,马上就不痛了!再忍忍,就好了!”
药效发挥后,锦娘终于不再哭闹,静静地在时长风怀中睡去。
时长风松口气的同时,心却扭痛得更加厉害。是为她!二十多年来,第一次除了家人以外,他担心她,心痛她,怜惜她!
凝视着她温和的睡颜,时长风有些了悟,受到这般重的伤害,以一个腿残的柔弱女子来说,还能拥有那温和恬静的笑容,还能露出那般坚毅自信的眸光,或许这就是让自己动心的原因吧!
他从不以貌取人,但一般姿容之人还是很难入他的眼的,而锦娘的长相别说美艳了,连一般清秀之姿都谈不上,现下生病后的样子则更加难看。
然而,第一次在天盟山庄后花园见她之时,便引起了他的注意,虽然只是匆匆的一瞥。不是因为她异于常人的瘸腿,而是她的笑,她温婉恬静的气质。
当她与艳光四射的秦琴站在一起时,吸引他眸光的仍是她,那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宁静气息,会让人不由自主地亲近于她,当她温润眸光看向他时,总会不自觉沉醉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