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晴把车子停好,走进旅馆的时候,玛莉亚正在柜台后疯狂地打着电子计算机,看到舒晴似乎让她大大松了一口气。
“天啊!舒晴,你跑到哪里去了?我今天早上正用得上一个临时侍者哩!”
“所以我才会躲得远远的。”舒晴开玩笑的说。“怎么样?你看起来很忙碌的样子。”
玛莉亚暂时推开了电子计算机:“舒晴,你觉得这种谈情说爱的活动管用吗?”
“对某些人来说,或许有用吧!”
“如果要我负责伺候这些女人的话,我怕我会疯掉的。”玛莉亚苦笑着并压低声音说。
“喔!有这么惨吗?”
“过去二十四小时,我听到的咒骂声,比现在我手上所处理的帐单还要让我头痛。”
“或许他们是在期待奇迹的出现吧!”舒晴深表同情的说。
“我总是听到人家说,婚姻中有三项完全的可能——完全的沉醉、完全的悲惨与完全的容忍,我想大部分的人,都是生活在最后一种当中。并不容易,你懂吗?”
舒晴点点头:“是的,我懂。”
“婚姻会变成一种习惯,一种熟悉到会让我们觉得比置身在其他任何情境中,都还要更加自在的事情。我所看过的每一桩婚姻——无论好坏——似乎都会变成一种习惯。”
“有些习惯要好过其他的习惯。”舒晴有感而发。
“也许是吧!”玛莉亚回应说。“我忘了,你还没有结婚呢!”
舒晴笑一笑说:“有些体认未必得亲身经历过。”
“也许是吧!”玛莉亚仔细打量舒晴的表情后说,“对了,你最近作画的进度如何?”
舒晴轻松地松了一口气说:“你知道的,我每次一回到这里,我的画笔绝对不会让我失望的。”
“你这次是不是又有什么计划吗?”玛莉亚关心地问。
“我在年底的时候,要在台北办一场蚌人的画展。”舒晴说。
“哇!抱喜你。真是不简单呢!要是彼得知道的话,他会羡慕死你哩!真希望我会有机会飞到那里去看你的画展。”
舒晴了解她话中的意思,彼得一直为他的怀才不遇而大感不平。而玛莉亚始终默默在支持他。想到这里,舒晴看着浓妆艳抹的玛莉亚,她知道玛莉亚拥有一颗善良、体贴的心,而绝不是像她平常的外表那样的漫不经心。
“如果你能来的话,我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舒晴真心的期待着。
“无论如何,先祝福你的画展能够顺利、圆满。”
“谢谢你,说实在的,我的压力好大。年底的画展,是我回国几年来第一次举办的个展。可说是一次把我的作品完整地呈现出来的一个很好的机会,就是因为这样,我唯一想到能让我尽情挥洒我的想象的地方,就是梦幻山谷,还有你们的友情,也是使我的情感如此丰沛的原因之一。”
“不,不对,你还忘了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一抹戏谑的笑容浮现在玛莉亚娇艳的脸庞。
“喔,什么原因?”
“当然是安瀚柏隐藏在这里的身影呀!”玛莉亚坦白的说,“也许他对我们而言,可能是一个隐形的人。然而,对于你来说,却是意义非凡。梦幻山谷到处充塞着你和他共存的情感、翩翩的身影,这里的一切,都紧紧牵系着你的灵魂,不是吗?”
舒晴的眼睛泛着泪光。
玛莉亚都知道这之间的一切,她全部明白。而她这一番告白更是让她动容。
“既然如此,你是不是准备要回台北了呢?”玛莉亚有些依依不舍的问道。
“我到这里来也快要三个月了,跟我当初预估的工作进度差不多,我很高兴我的作品能如期完成。所以,为了慰劳自己,我打算再放自己整整一个礼拜的假期。”
“那太棒了!那你打算怎么计划呢?”玛莉亚也兴致勃勃的问道。
舒晴偏着头,想了一会儿:“我打算什么也不做,就只是吃喝玩乐,简简单单的度过这一个礼拜。”
“看来我们也该尽量回避一下,免得打扰到你优闲的假期哩!”
“才不呢!你们都是我快乐的假期生活中最令人愉悦的调剂啊!”
“哇!好惨。没想到我们反倒成了你生活中的一种调剂了!”
“可不是吗?”
“哈哈!”
第九章
当剧痛来袭时,身体和心痛的方式是截然不同的。
身体会尖叫、呐喊,乞求着要免于接受这种痛楚。
但是,心灵则不一样。它会因此而麻痹自我,使人变得迟钝、迷惘,并因此犹如坠入五里云雾中,心境一片茫然,不知所措。
安瀚柏清楚的记得,舒晴提着行李,兀自上车离去的身影。还有她临去时,往他所站立的窗口飘过来的绝望眼神。
距离舒晴到梦幻山谷,已经快三个月了。这段期间,安瀚柏一直在思索关于一个难以抗拒的改变的时刻,一个明显的、必然的,而且永远都不会停止影响的改变的宣告。
安瀚柏记得当他拒绝楚心豫的婚事的时候,他的母亲为此和他冷战了三天。
而他试着要为自己的选择找出一些道理来的时候,他的父亲告诉了他一些话,就是因为这一番话,才使得他有了坚持的勇气。他永远都不会忘掉。
他说:“这个世界再没有一件事情,会糟糕过当你想要的东西就近在咫尺,而你却要不到。”安瀚柏知道这句话听起来有点乱,但是当你仔细去思考的时候,它的确有道理。
安瀚柏心想,他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他应该怎么做,继续过着三十年像现在这样的生活吗?是吗?你愿意吗?要再过三十年这样的生活,接受这种现况,只因为理应如此。
三十年啊!安瀚柏心想,不!他不要那样,他不要再把他宝贵的时间花在盛装参加一些大大小小数也数不清的宴会上,和一些各式各样毫无意义的委员会,或者名义上是慈善活动,实际上却是互相比较、炫耀自己财富的虚荣社交活动。
他想要“生活”,真正的生活,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生活。
美好的时光已经流逝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他还要继续浪掷仅余的岁月与一去不返的青春呢?
虽然,他并不想伤害任何人,也知道如此一来,无可避免地他们会伤害楚心豫、楚心豫的父母、他自己的母亲,但是,他已经不愿也不要在揣想本来可以拥有什么,以及渴盼着他所没有的东西中,自怨自叹地度过下半辈子,毕竟他已经花了太多时间在这方面了!
现在,他已经清楚的知道,自己能够做到、也想要做的事情。
他拨了一通内线电话给Magie,“麻烦你帮我订一张纽约的来回机票。”
Magie有点惊讶,然而她跟他共事了这么多年,深知他决定的事很难改变,所以,她只需要听命行事:“是的,你预备订什么时间?”
“愈快愈好。”
Magie一听,又是一惊:“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处理。”
***
安瀚柏在傍晚时分抵达纽约。他走出机场的时候,步履有些不稳,神情也有点恍惚,就好像睡得不好刚醒过来的人一样。
连续几天纷纷扰扰的;安排公司的大小事务,敲定机位、迅速地整理行李,和他的父母争论。
尤其他的母亲大肆抱怨他的仓卒出门。而她从来就没有接纳过他和舒晴之间的情感。对她而言,那只是一种奇怪、荒诞、不真实的关系,而且过了这么多年,她真的不懂自己的儿子居然会对十几年未联络的旧时情人如此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