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什么?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吗?”此时,皖玫正与我并肩站在阳台上,而眼光却飘向遥远的黑暗里。
我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我只是在想,有些事情其实并不像表面所看到的那样,就像你,你拥有一个人人称羡的家庭,但是,我知道,你却一点也不快乐。”
“凌沂,你知道吗?我常常在想,我宁愿放弃一切物质享受。以换得一个正常而严凡的家,平凡的父母……”皖玫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也许我不该急于逼她说出心中的秘密。我拍拍她的手,想就此中断我们的话题。
然而,皖玫的眼光仍凝视远方,久久没有移开。远处闪烁的车流与霓红灯交织得美丽非凡。
“你还记得我们初相识的时候吗?”皖玫温柔低沉的嗓音又在我身边响起。
“当然记得。”我笃定的立即回答。
皖玫微笑着点点头,然后说:“原先我对寄宿生活并不抱太大的期望,毕竟以我的个性,几乎很少有人愿意付出耐心与我交往。但是。离开家,却也是我所选择的一种逃避方式。没想到,当我第—眼看到你时,你那种对一切事物充满乐观的态度,以及你浑身所散发出来的自信光彩,竟让我好生羡慕,在你身上,我找到了渴望已久的另一个自我。”
我感动得执起皖玫的手,也为我们的友谊而动容。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和我妈必须为了生活而四处奔波。加上我妈一直深信我爸的能力,因而全力支持他创业”。
“那时,由于资金拮据,而且人手不足,因此,妈妈总是背着我到处收帐,那时候的我又瘦又黑。有时,妈妈看到我小时候的照片,总会心疼得落泪呢!
“父亲在商场上原就有不少朋友,由于他们的鼎力相助,以及我父亲的才干,终于造就了今日的林氏企业。”
“林氏企业?。天啊!原来林伯伯就是……”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林氏企业一向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食品工业集团,近年则开始开发观光服务业为其新的经营方向。而我竟会与可能是林氏的接班人——皖玫成为最要好的朋友。寻于自己这番遭遇,觉得好遥远,却又如此真实。
就如同现在,我坐在林氏企业豪华的宅邸,听着皖玫诉说有关林家的一切……
“我妈在生下我之后的几年,由于我父亲的事业正面临创业维艰的阶段,因此,她可说是投入全部的心血。后来父亲开发的食品逐渐获得市场的肯定,且供不应求。那时,母亲发现自己又怀孕了,她和你亲非常兴奋,但是,没想到,母亲在一次外出时,发生车祸,结果流产,却也因此无法再生育,甚至瘫痪。
“这种打击,使得我母亲一直郁郁寡欢。尤其她已失去了为林家传宗接代的能力,就连我,她都没有能力抚育,心中的内疚使她日渐沉默……”此时,皖玫早已泪流满面。也许自小即太过压抑自己的情感,使得泪水梗在她喉中,呜咽得不能自己。
我一向不善于安慰别人,尤其是面对伤心落泪的皖玫。
想想自己有时也曾抱怨自己过于平凡、平淡的生活,平凡的双亲,平凡的家庭,然而,皖玫的遭遇则犹如当头棒喝一般,惊得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转身看着皖玫,她吸了吸鼻子,强忍悲伤,又继续说道:“刚开始,我父亲也曾想尽办法安慰我母亲,但事实却如何也挥之不去。更何况我父亲年事日高,林氏企业的确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接班人是不争的事实,而我不仅是个女孩子,偏又个性文弱、畏缩。我父亲在这种极度矛盾的情绪下,他另外有了一个家,也已有了两个儿子。但是,愧疚、自责使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曾经与他共患难的妻子、胼手胝足共同建立的事业,以及他心中深爱的女……”
听着皖玫述说她的故事,我不知道在这多舛的情节中,谁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应该责怪林伯伯的无情?抑或是林伯母的软弱?
我想,何不说是老天爷在捉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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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皖玫家回来后,我开始对“金钱”有了新的认识。
有钱的定义是什么呢?难道是身居大别墅,出门有名车代步,却守着满屋子的冷清?。
我想,我终于了解,皖玫为何总是.那么沉静和不常回家的原因了!
自此,我时常想起那遥远却充满温馨的家。
而我和皖玫的友情也更加亲密,我暗自斯许,我一定要保护皖玫,不许任何人再伤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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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在平淡、呆板的生活中流逝。
大二那年冬天,也是个周末,皖玫因为家里临时有事。一上完课就匆匆赶回家去。
整个下午,我独自穿着厚厚的冬衣。在校园里漫无目的的游荡。
进入了十二月,天气是认真的冷起来了,天上云层厚厚的,像一些棉絮。没有风,寒气静静的侵入心里。
每年都有冬天,但却不像现在这样,令人心里都冷得发紧。
我静静的走在校园小径上,两旁的树木早已树叶凋落,剩下秃枝。
再转往学校的运动场,那些人似乎不因抖峭的寒冬,而稍减他们对运动的兴致,以及那份执着的热爱。看到他们生龙活虎般,益加显出自己的落寞与孤单。
想起远正南台湾的家,心中又挂念着皖玫,情不自禁,眼泪霎时夺眶而出。
突然,“咻”的一声,朦胧这中只见一个黑影从我眼前一飞而过。我大叫一声,本能的住后退几步。等我回过神,定睛一看,原来是个足球,早已滚进我右前方的草堆中。
接着一千瘦长而高大的男生,快速的跑过来,他看似一脸愧疚,向我一低头,“很抱歉,没吓到你吧!”
我慌忙想拭去还淌在两腮的泪珠,把他吓了一跳。他愣在那儿。直直的注视着我。我羞涩的跑了开,没想到他竟迈开大步追了上来,问了一声,“你没事吧?”
我抬起头,认真的注视他。他穿得很随和,一套运、动装,却有着浓得发亮的头发,浓黑发亮的眉毛和闪亮的眼睛。在冬日的黄昏下,显得神采奕奕。
他那健康红润的肤色,正如春天的太阳,散发着愉悦的光亮。
然后,我摇摇头,迳自朝宿舍的方向走开……
说也奇怪,自从那次尴尬的奇遇后,在偌大的校园中居然能时常碰面。每次总是看见他抱着厚厚的原文书,一副满有学问的模样,被一大群同学簇拥着。
然而,只要一见列他,总会让我想起那件臭事。虽然,他尝试用善意的微笑和关切的眼神,企图纾解我的不安。但是,我照旧拉着皖玫尽可能躲开他的视线。
久而久之,连皖玫也感觉出我和他之间微妙的举动。几经询问,我才将实情从头招出。等到下次见面时,皖玫居然主动代我向他点头致意,全然不理会我在一旁干瞪眼。
有一天下午,我刚上完体育课,这堂课也是皖玫和我唯一没有共同上的科目。
我拿着羽球拍,有一种运动后的快感。
走在绽满杜鹃花的小径上,那粉红娇女敕,淡白清雅,殷红淌血的杜鹃,郁郁的织成一片烟雨花香,石阶上也兜满了凋落的杜鹃。
我情不自禁的吟唱起“花落本非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的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