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踱向一丛茂密而多刺的灌木。“不止是这样,”他喃喃说道,痛苦使他的胸口紧绷。
“在那一夜之后,我变成了一个……我是一个刽子手,璐茜亚。一个冷酷的杀人魔。”
撒谎!她暗暗指控。他并不比她喜欢杀人。
“为了钱,我猎捕、残害、谋杀,”他补充道,他的身体因为等待她的反应而变得僵硬。见她毫无反应,他纳闷她是否了解到他的堕落有多深。“过去十六年来,被我杀掉的人数目超过三百人。”
为了掩饰她的难以置信,她开始挥拍她前面的空气。“该死的虫子!”她咒骂那根本就不存在的虫子。超过三百人!她暗暗惊呼。
圣提雅各伸手拔下一截荆棘,再用他的匕首削掉荆棘上的刺,等那截细枝变得光滑了,他才再次开口。“也就是说,我每年差不多都会杀掉二十个人,而且这个数目不断的上升……老天,它上升得好快。我总是一下子就找到我的……我的猎物。”
不安袭向璐茜亚。引起这种不舒服的焦虑的不是他过去的行径,而是那些功绩对他的影响。
“你——你怎么知道自己杀了那么多人?”她策声询问。“我听说有些枪手会在他们的武器上,或者皮带上刻痕计数。你也有那样做吗?”
他摇摇头。“不。我只是忘不掉。我发誓有的时候我甚至记得他们的脸。”
她注意到他的语气镇定多了。不晓得现在他是否会接受一点同情。期期艾艾地,她决定委婉的试一试。“杀掉一个人是什么样——什么样的感觉?”
他俯视他的枪,它们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当我射杀一个人的时候,我没付任感觉。啥也没有。”
撒谎,她第二次在心里控诉。如今她已十分了解他,她清楚他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杀人。如果他曾杀死三百人,就表示他没有伤害的人恐怕超过一千。
她踢着脚边的石子。“如果我必须杀某人,我一定会觉得想吐。我可能得花很长的时间才会遗忘它。”
“你永远也忘不掉的——璐茜亚。”他立刻说。
他的痛苦就像是某种具体、可以触碰到的东丙。真的,她觉得如果她伸出手,它就会咬她似的。她绝望的想要安慰他。
他曾经爱过,然后,他失去了那份爱。
她鼓起勇气走向他,把手摆到他的肩膀上。“所以你逃亡了十六年,不是吗?圣提雅各。”
“逃亡?”他扫掉她的手。“逃什么?我没有逃,璐茜亚。我猎追那些逃亡的歹徒。”
“我指的不是那个,”她指向凯莎寇陀。“你有一匹跑得飞快的神驹,它很强壮,可以载着你日行千里。不过它还是不够快,对不对?他也从来就无法把你载得够远,嗯?”
“你在胡扯什么?!”
他的咆哮令她想退缩,但是,她强迫自已靠近他。“你发现歌蕾瑟拉和那个醉汉在床上的那个晚上,它,是你变得这样冷硬的部分原因。如今我可以明白为什么妓女不是你最喜欢的一批人,不过,事情不单是你所透露出来的这样,你想知道它是怎么样的吗?”
他瞪向她。“你是指你能告诉我我自己的感情吗?”
“唔,也许我无法每件事却猜对,”她坦承。“不过,我相信我的分析会非常接近真相。况且你今晚颇有咆哮的情绪,如果我猜错了,不正好给你对我咆哮的借口?那应该能让你开心。”
他想听她的分析不光是因为好奇,还有某种更深刻、某种感觉起来非常像希望的因素。然而,他拒绝让她知道他有多么感兴趣。
“我可以从你的眼神看得出来,无论如何,你却打算告诉我,所以,仿算我试图说服你我没有兴趣听你的想法又有什么用?”
“你是在逃避你自己。”她宣布道。“你根本就不喜欢自己目前所做的事情,包括流浪、包括杀人……即使那些人活该被杀,你还是憎恨这种事。”
她抽走他握在手中的、那截被削得光溜溜的荆棘枝,再拔起一截多刺的荆棘。“这是你表现出来的样子……也是你以为自己已经变成了的样子,”她举起那截多刺的荆棘。“但是,这才是真正的你。”她举起那根平滑的荆棘枝。
他皱起眉头。“让我看看我是否了解了。你是指我很软弱无用?”
璐茜亚不耐烦地叹口气。“我是指,你并非你自己和其他所有人认定的那种喷火恐龙。”
“那么我到底是什么?”他吼道。
她把那根平滑的荆棘枝举到他面前。“你是一个温和的人!在攻击那个醉汉的那一晚之前,你是个温和的人,到现在你仍旧是个温和的人!要命,如果我能对你做你对这根树枝所做的事,你看起来就会像这个!你只是‘外表’长满了刺罢了!”
“你凭什么得到这样的结论?”他吼道,虽然在内心,一种暖暖、柔柔的感觉正缓缓地流向他。?
她把那根平滑的树枝贴向她的嘴,让它缓缓滑过她的唇瓣。“因为你说你从未跟歌蕾瑟位上床,说她将会是你的处女新娘。一个不在婚礼前碰他的甜心的男人就是一个绅士。你说在那一夜之前,你的匕首从未染过血;如果你是一个天生就有暴刀倾向的男人,那么在我看来,你应该会动不动就拿刀戳戳人。另外在那一夜之前,你也从未佩枪,如果你有佩枪,你就会朝歌蕾瑟拉的情人开枪,而不是拿匕首砍他。你是一个非常温和的入,不是吗?圣提雅仑。你怎么会这样温和?你的父母也是像这样吗?”
他把手插进口袋,踱向凯莎寇陀,在脑中唤出一段又一段的回忆,有些回忆他已经有许多年不让自己去回想。
“我五岁的时候,我的父母死于一场火灾。我的姊姊露瑟塔,把我扶养长大。”
他正常的语气以及肯透露更多过去的事实,使璐茜亚受到无限的鼓舞。“露瑟塔一定是一个非常好、非常温柔的人。”
他忆起关于他姊姊的一切。露瑟塔岂止是好,岂止是温柔。事实上,小的时候,他一直认为她是天使化身的。“她——是的,她正是那样。”
她走到他身边,他扭过头来注视她。“这十六年来你都没回去看露瑟塔?”
他握住凯莎寇陀的额毛,象征性的扯一下。“我甚至不曾对她说再见。”
“为什么?”
悔恨啃啮着他。“看在上帝的份上,璐茜亚,当时我刚企图杀死一个人呐!你以为我能像啥事也没发生过那样的跑回家吗?那时我浑身都沾着血!”
她低下头,用脚踢踢地上的枯叶。“如果你告诉她,或许——”
“她永远也无法了解。哦,天啊!她让我每天都去教堂望弥撒!她是用食物、爱心以及无数的祈祷把我扶养长大的!我怎么能跑回家?该死!我所做的事情违背了她努力教导给我的一切美德!”
“仁慈的上帝。”她的脸因为惶惑失措而绷紧,同时,她又开始在樱草原上来回踱步。当她穿越那些小巧的植物时,它们发出“”的声音,但陷入沉思的完全上上没听到它。“这就是了,圣提雅各。这就是你要逃避自己的原因。”她放慢脚步,俯视脚边沐浴在月光下的花朵。
“还有……还有这也是你不肯让我对你好的原因。还有这也是——”
“究竟是什么原因?”他收起匕首,阔步迈向她。
他的咆哮并未困扰她,但他的眼神却令她因为心痛而脆弱。他一直挂命隐藏他的感情,但如今他不再隐藏了。他所遭受的每一分痛苦就像午夜里的一把野火般,在他漆黑的脸孔里熊熊的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