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正扶着梁婉坐起来,把已经不再烫嘴的药碗端给她,“姊姊,喝点药吧,喝了药就不难受了。”
梁婉看着眼前褐色的药汁,虽然很想转头拒绝,可是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她屏息一口气把汤药喝光。
药水很苦。
梁正又塞了一颗麦芽糖到她嘴里,说:“我从娘屋里拿来的,快吃了吧,换换口味。”
“谢谢。”梁婉轻声说。
糖不是很甜,还有些涩口,可是已经足以带给梁婉一些安慰,孤独绝望的她现在无比珍惜每一分别人对她的友好和善意。
“自家的糖,说什么谢谢。”梁正没想到姊姊会这样客气。
他觉得姊姊变得有点不一样了,但到底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出来,可是姊姊的目光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木讷和迷惘,而是散发出一种清澄的安静和忧伤。
这让他原本颇为庸俗的姊姊似乎变得不同寻常,身上有了某种令人心疼和心动的气质。
第1章(2)
梁正犹豫了一会儿,才鼓足勇气说:“姊姊,爹娘不该关你这么久,害你染上风寒差点丢了性命,可是你之前做的事也确实不妥当,你……你如今反省些了吗?”
梁婉能够感受少年对姊姊的关切之意,这让她不再对这个世界充满抵抗,她轻轻“嗯”了声,“我知道自己莽撞做了错事,不仅害自己丢脸,还害全家人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我知道我该受惩罚,以后我不会再做傻事了。”
梁正闻言不由得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淡淡的喜悦,说:“姊姊能明白过来最好了。”
姊弟俩正在闲谈说话时,外面传来说话声。
梁正起身到窗口向外看了看,回头对梁婉笑道:“是穆大哥过来了,昨天多亏他救了姊姊呢。”
梁婉闻言一怔,脑海里浮现出男人清雅俊美的容颜,她想了想,披衣下床,说:“我去向他道声谢。”
梁正点头附和:“嗯,这是应该的。”
客人被梁敬言迎进了堂屋正厅。
梁婉的房间在西厢房,她和梁正从西厢房里出来时,正遇到听说来了贵客而从外面匆匆赶来的赵氏。
赵氏一见女儿出了房屋,张嘴就骂:“找死的丫头,生病了还不好好躺着,跑出来丢人现眼啊?”
梁婉闻言咬牙,她从没见过这样恶劣的为人母者。
前世里,她的父母都是极为疼爱她和弟弟的慈善长辈,自幼被父母宠爱,她简直无法想像这世上还真的有这样狠心无情的父母。
就算那个小泵娘梁婉做了错事,但也罪不至死吧?可是却因为梁敬言和赵氏的无情,才十七岁的小泵娘如今已经香魂远逝了。
这让穿越而来的梁婉很为寒心。
梁正也有些生气,恼道:“娘,你小声点,屋里有贵客呢。而且姊姊只是想亲自和穆大哥道声感谢,这是礼貌。”
赵氏寒着一张脸,还是不快,但是听说来了贵客,又听到堂屋里自家男人咳嗽警告的声音,她就识趣地闭上了嘴,气呼呼地瞪了梁婉一眼后,转身自己先进了堂屋。
堂屋其实也很狭窄,只有一些旧家具,唯二的两把椅子上正分别坐着梁敬言和来访的客人。
见到赵氏等三人进屋,来人主动站起了身,朝赵氏恭谨施了一礼,“伯母,晚辈唐突登门,打扰了。”
赵氏原来那张晚娘面孔顿时笑得灿烂,连忙道:“哎哟,这是哪里话,穆公子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快请坐,快请坐。”
梁正也喊了声:“穆大哥。”
梁婉施了一礼,说:“昨天多谢穆公子相救,感激不尽。”
梁敬言咳嗽了一声,看了一眼年轻人,又狠狠地瞪了一眼梁婉,才对梁婉说:“这位是咱们村西头的举人穆深。”
他又转头对穆深笑道:“这就是小女梁婉,自幼生长在乡野村下,性子难免粗枝大叶,让贤侄见笑了。”
几人寒暄一番,梁敬言和穆公子分宾主坐下,赵氏和梁婉、梁正在一旁坐在小板凳上相陪。
大周朝虽然也讲究女则、女诫,但是对于女子的束缚和压迫还不算严苛,成年男女也不是不能见面,只要有长辈在一旁监督,也是容许他们见见面说说话的。
梁婉不知道穆深接连两天到她家来,到底是何用意?
在原来小泵娘梁婉的记忆里,倒是有穆深这么个名字,只是小泵娘从未亲眼见过此人罢了。
穆家村是个大村落,穆是大姓,绝大多数的村民都姓穆。另外也有其他几个少数姓氏,比如梁敬言一家在穆家村就属于独姓,没有其他的族人。
穆深和村里的大地主兼村长穆永贵虽然有亲戚关系,但其实相当疏远。
穆深的家里有几十亩地,他的父亲曾经中过进士,但是仕途不利,任官中途便病逝了,他原本有兄弟五人,却夭折三人,如今只剩下一个二哥穆清,穆深年纪最小。
穆深的父亲去世时,他年仅三岁,四岁时母亲也逝去了,他是由他的二哥二嫂拉拔长大的。
说起来,穆深也是从小吃苦,不过他相当勤奋努力,加上天分不错,刚过弱冠之年的穆深已经考中了举人,原本前程看好,可是他的二哥穆清在朝廷政权交替时选错了边,结果被贬官回乡,罢职为民,穆深也受了连累,一时不方便参与科举,只好跟着穆清回到了穆家村。
必键是——穆深还未婚。
梁婉在记忆里搜索到这个讯息时,顿时一阵狐疑,她忍不住再次看了穆深一眼,他不会是来向小泵娘求婚的吧?
除此之外,她真的不知道穆深和梁家还能有什么交集?穆清、穆深兄弟出身良好、学问极佳,根本没有什么必要来找梁敬言这个连番落第的举人吧?
而且小泵娘梁婉是穆连升那种纨袴子弟都看不上的,穆深这个自幼在京城长大、眼界开阔的大才子会看上她?
就在梁婉百般不解时,就听到穆深对梁敬言说:“梁先生,令媛容貌清秀可人,性格天然率真,正是晚辈心目中的理想女子,故冒昧求亲,还请先生允许。”
不会吧?!
梁婉大为惊讶,他竟然真的是来提亲的?
而且还是亲自上门,当着小泵娘的面就这样大方求亲了?
迸代人不是都很讲究礼节吗?不是都很含蓄吗?他就不怕人家不允许、被拒绝后面子扫地吗?
这个男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笑起来让人觉得如沐春风,放到她那个时代绝对能成为疗愈系的帅哥偶像,这样一个男子,却要娶她?
还是说,昨天他救了她,今日就要她“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了?
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是来向婉儿求亲的?”梁敬言和梁婉都还未回话,赵氏已经等不及地插嘴了。
“是。”不管赵氏有多么急切,穆深依然平稳淡定地微笑着,“晚辈正是来向令媛求亲的。”
赵氏闻言,又仔细打量了穆深一番,见他虽然身着代表士子身分的长衫,面料却是普通的青布,周身上下也没有什么金玉的配挂,就连头上束发的簪子都只是木簪,顿时就扁了扁嘴,脸上的笑意都减弱了几分。
赵氏把梁婉赶到一边,自己在梁敬言下首坐下,对穆深说:“既然你亲自登门求亲了,咱也就不说那些客套话。婉儿是我们唯一的女儿,之所以迟迟未嫁,就是我们当父母的想为她寻一个足以托付终身、让她过上好日子的夫婿,你自认能够做得到吗?”
就算明知道事实真相不是这样,梁婉此时也不得不佩服赵氏会说体面话,瞧瞧人家,大字不识几个又怎样?这样的漂亮话一说出来,谁还会说赵氏迟迟不嫁女儿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