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公主的男人是不许纳妾的,顾家人先辱了公主的尊严,公主会恼怒情有可原;可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民间的舆论实质上却倾向顾家人,认为公主太小题大做了。
在世间男人的眼里,不管是贪官污吏也好,清流名士也好,大多都认为不能容忍丈夫纳妾宠婢的妻子,就不是好妻子,这种观点最终甚至形成了律法,就是专门针对女子的“七出之条”,七出之四就是“妒”——他们认为妻子善妒就会乱家,就会造成家庭不和,更有害于家族血脉的延续。
在这种“夫为妻纲”的教条束缚下,就算贵为公主的女子,想要一夫一妻也难逃世人的责难。
升平大长公主不甘屈服,最终却是婆媳反目,夫妻离心,只好一人带着女儿在公主府孤独度日。
说到底,这不过是个可怜女子将唯一的女儿托付他人罢了。
而作为被托付者,原平之忽然就涌现了一种责任感——玄昱说他名为纨裤,实则太过心软,早晚会吃亏的,如果遇到一个狡猾的人,会被那人玩弄于手掌之中,所以玄昱不能不管他。
原平之在心底不以为然,想着无论是他爹娘也好,兄长也好,或者皇帝也好,似乎都把他当做了人傻钱多很好欺负的笨蛋,唯恐他被别人占了便宜。
原平之想了想,最终也没有轻易答应公主,只是婉转地回道:“如果硬算起来,我和顾小姐也算远亲,就算我们不做夫妻,我也会照顾她的。”
鲍主的脸色一沉,明显对他这种敷衍的回答不满意。
原平之见到公主眼底的无奈与绝望,咬咬牙补充道:“顾小姐目前毕竟还小,完婚还要几年,如果到时候我们真做了夫妻,我必不会负她。”
话已说到这个地步,公主也知道已经是赶鸭子上架难为了人家,她点点头,说:“虽然我是慈母心肠,为了自家女儿打算,可毕竟难为了你。最终选择你的是惜恩,不是我,所以不管以后如何,我也不会怨恨你的。你能此时答应照顾惜恩,我已经很感激了。”
因为升平大长公主的特立独行,她在金陵的贵族交际圈子里并不太受欢迎,能够求救的人实在屈指可数。
自己大限已到,想想日后孤单的女儿,倔强了一生的公主忍不住默默垂泪。
第2章(1)
原平之以为自己和顾惜恩的婚事还有可商量的时间和余地,可他万没想到,他刚从公主府被放出来,回家面对的就是原府的披红挂绿,张灯结彩,大红喜字红通通几乎闪瞎了他的眼。
他问书童银子:“府里有什么喜事?”
银子傻乎乎地摇头,说:“小的不知道。”
随从金子东窜西跑,四下打听消息,然后又气喘吁吁地跑到原平之面前,满面带笑道:“恭喜少爷,贺喜少爷,原来是您的新婚大喜啊。”
原平之伸手打了他一个后脑勺,“说什么鬼话?本少爷大喜,本人却不知?”
侍卫邵五捏着下巴,严肃认真地分析道:“据属下观察,应该是大长公主逼婚了,趁着她还有口气在,赶着把女儿嫁过来,生米煮成熟饭,少爷也就没有后路可退了。”
原平之点头,说:“还是小五言之有理,表哥的手下果然不是白吃饭的。”
银子和金子一起抗议,齐声道:“难道我们就是白吃饭的?”
原平之唾弃道:“废话少说,快跟少爷我瞧瞧热闹去!”
金子不甘地小声嘟囔:“只怕这热闹不是好瞧的。”
邵五摇摇头,看少爷这主人当的,没半点威风,难怪谁都爱欺负他,小妻子都被人硬送上门了,还不当一回事呢。
原府,藤萝馆。
夜已渐深,喧嚣了一天的原府也逐渐安静下来,只有外院待客的大厅里还有不少的奴仆在快手快脚地收拾着残羹剩饭。
今日是原四少爷的新婚大喜之日,虽然婚礼举办得突然,但是京城人士就是消息灵通,随着婚礼的举行,达官贵人与富商名绅陆陆续续地携着贺礼前来,明明都是仓卒赶来,唯恐错过了巴结原府的大好机会,走到了原府门前时,却都显得那么不慌不忙,举止得体,让那些看热闹的人赞叹不已,暗道:这才是大人物啊,送礼都送得这么从容气派。
虽说送礼人士被喜讯炸了个措手不及,但是最受打击的还是原四公子本人,直到现在夜已深沉,原平之坐在洞房里,还觉得恍恍惚惚宛如梦中——今天这一天对于他来说,居然比过去二十年都充实忙碌。
在最早被强行“请”到大长公主府时,原平之还一副优闲模样,虽然被告知他已经“被订婚”了,多了个未婚妻,他也并未太放在心上,因为他觉得顾惜恩才十二岁,当然不可能立刻成亲。而若大长公主随后过世,顾惜恩要守孝,最起码又能拖延三年,这三年里他如果觉得小丫头不合自己的心意,总有一百零一种方法退亲,反正最后他帮着小丫头找个好夫婿就是了,又没有亲口承诺那夫婿一定得是自己。
可是事情怎么突然就急转直下,失去控制了呢?
原平之从大长公主府返回原府后,立刻就被喜娘拖去梳洗换装,红艳艳的新郎服穿上身,他才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掉进了一个大陷阱里,这个陷阱肯定是他的爹娘与皇帝,还有大长公主联手设计的,目的就是打他个措手不及,在他反应不过来时,硬逼着他娶新娘拜花堂,快刀斩乱麻,生米煮成熟饭,让他想反抗都没时间做准备。
没办法,谁叫他过去有太多不良记录,原府从他十三岁开始议亲,亲自被他搞砸了的亲事就不下十几桩,他爹娘实在是受不了这个“任性妄为”的儿子了。再加上他今年已过了戴冠,真真正正的成年了,却还在秦楼楚馆流连嬉戏,原北顾与郑氏两人大概是狠下了心要收收儿子的性子,让他先“成家”,之后再慢慢考虑“立业”的问题。
说起来,原北顾与郑氏真的很宠爱这个嫡幼子,原平之不想成亲,看不上一般的姑娘,就任凭他挑挑拣拣这么多年,但是父母的耐心总是有限度,不会任由他一辈子这样挑拣下去,当他无法替自己选择一个合适的妻子时,父母就在忍无可忍时果断出手了。
原平之揉了揉眉心,今天他就像个陀螺似的被人支使着东转西转,完全没了自己的主张,就算中途想开溜,也被原府的侍卫们给拦住。这一整天,迎亲、拜堂、陪酒、送客,从早忙到晚,可把一直养尊处优的四公子累坏了,现在他瘫坐在洞房里的大靠背椅上,闭着眼睛动也不想动,只觉得连手指头都是麻木的。
身体的疲惫还在其次,拜自幼勤练武艺的福,他的体力还是不错的,最重要的是脑袋里一团混乱,精神上的疲惫才让人难受。
就这样成亲了?
和一个面都没见过几次、才刚满十二岁的黄毛小丫头?
这让一向在秦楼楚馆号称“风月小霸王”的四公子情何以堪啊?以后见了他的那些狐朋狗友还不笑话死他?
“夫君?”一直安静端坐在喜床上的小新娘怯生生地出声了,声音女敕声女敕气,虽然力图端庄,却显然还带着几分女圭女圭音。
原四公子被人玩弄得团团转,心里气愤不平,刚才把伺候在洞房里的喜娘和丫鬟都赶出去了,如今房间里只剩下他和小新娘两人,两人还未喝交杯酒,大婚的礼仪就不算完成,小新娘显然是有些焦急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