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事婆子与和霞已经把原宜之放到了暖阁内室的大床上,和霞对管事婆子道:“嬷嬷,麻烦你去叫孙嬷嬷一声,她略懂得些医理,又从小照顾小姐,先叫她来。”
避事婆子慌忙地应了,一路小跑地去叫原宜之的女乃娘孙嬷嬷。
谢昭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一直跟在原宜之身后,现在他就趴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平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继母,想哭又不敢哭,只是眨着大眼睛,小手怯怯地想去拉继母的手,试了几次又缩回去。
他知道都是自己闯的祸。
他还不太懂得闯祸之后会有什么后果,但本能地感到了害怕。
当谢雍匆匆赶会来时,须发斑白的老大夫已经为原宜之把完了脉。
老大夫有点不太确定,自己斟酌了一会儿,再次换了一只手把脉。
谢雍紧锁着眉宇,紧抿着嘴唇。
老大夫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放下原宜之的手,又慢悠悠地站起身来,对一脸严肃的谢雍笑道:“恭喜大人,尊夫人这是有喜了。”
谢雍眨了眨凤眼,面无表情,然后继续眨眼,看看老大夫,再看看依然未醒的原宜之。
老大夫呵呵笑,他见多了这种因为惊喜过度反而没反应的傻爹爹,道:“才一个多月,所以还很难确诊,但依老夫的经验八九不离十了,如果大人不放心,过个六、七天,老夫再来诊断一次。”
谢雍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严肃的表情却依然未变,他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老先生了,只是拙荆为何会昏倒,而现在还未醒?”
老大夫道:“尊夫人操劳过度,前些日子接连熬夜了吧?这可不行,前三个月正是坐胎的关键时期,稍微不慎就容易造成流产,我给她开点安胎补身的汤药,早晚各一次,三碗水熬成一碗,趁热喝。”
前些日原宜之熬夜照顾谢昭,白天还要布置新家,接待来访的扬州官场女眷们。
谢雍的眼神暗了暗,但是表情依然十分冷静,他对老大夫道:“扬州城里可有妇科圣手?如果是女眷就更好,我想请他们到家里来做供奉。”
老大夫略有些诧异地着了谢雍一眼,这位年纪不算大的大官人看起来官威十足,甚至有些冷冰冰的,倒没想到很疼惜自家夫人,居然为了她怀孕而特意在家供奉大夫。
“说起来本地倒是真的有位女医者,专攻妇科,医术高妙,救人无数,人皆尊称其王姑,如果大人能请到她,肯定就高枕无忧了。”
谢雍点了点头,又详细询问了王姑的住址,便等老大夫写了药方之后,奉上丰厚的银子讨了他。
老大夫写药方的时候,原宜之已经醒了,她只是太疲惫,再加上婚后很快怀孕造成的气血不调,这才晕倒,并无大碍。
谢雍亲手喂原宜之喝了药,又让她躺下休息,见她的脸色稍微恢复了一些红晕,他紧绷的脸色才稍微舒缓了一些,轻轻握着原宜之的手,他几次想开口,却欲言又止止。
原宜之有点好笑,反握住他的手,捏了捏他,问:“怎么了?”
谢雍凤眸幽暗,他再次抿紧了嘴唇,少顷,才轻轻低下头抵住她的额头,道:“你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吗?”
他的睫毛与她的睫毛相接触,麻麻痒痒的,她的眼睛望进他的眼睛里,她在那里面看到了无尽的担忧与恐惧,与他表面的冷静截然不同。
原宜之的心在瞬间就软成了一汪春水。
她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了吻他的薄唇,保证道:“别担心,我们都会好好的。”
第9章(2)
两人静静相拥了一会儿,谢雍忽然站起身,转身到了外间,叫来了伺候的人,逐一吩咐。
他先对知柔道:“你到前面去通知知彰,要他立刻去请王姑,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请到。”
知柔领命而去。
谢雍又对孙嬷嬷道:“嬷嬷从小照顾宜之,以后还劳烦你更尽心些,宜之总是事必躬亲,不肯好好休息,你一定要监管住她。以后她的吃、穿、住、用,你都仔细些,再仔细些。”
孙嬷嬷恭谨地福了福,道:“是,老身一定照顾好夫人。”
谢雍又看了看和烟与和霞,道:“以后管家理事你们多替夫人操点心,小事自己解决,大事去问外管家知彰。”
和烟与和霞齐声道:“是。”
原宜之在内室聆听着谢雍的安排,心里真是又暖又软,正感动得不得了,眼角余光却发现了蜷缩在床尾的谢昭。
谢昭正像只小狈一样趴在床尾,泪眼汪汪地看着她。
原宜之惊诧道:“昭昭,怎么了?”
谢昭眨眨水汪汪的桃花眼,问:“娘,你有了小女圭女圭还会疼我吗?钱嬷嬷说你有了自己的小女圭女圭,就不会疼我了。”
原宜之又心疼又生气,招手把谢昭叫到自己跟前,模模他的小脑袋瓜,道:“你是娘的儿子,娘怎么会不疼你?你呀,快要做哥哥了,要有个哥哥的样子喔,以后还要替娘照顾小弟弟或小妹妹呢。”
谢昭立即喜笑颜开,问:“真的吗?我要照顾小弟弟!我要小弟弟!”
原宜之有点疑惑地笑,问:“为什么不要小妹妹?”
站在丁家人的立场,不是应该希望她生女儿吗?
“小弟弟会陪我玩,小妹妹不要。”
原宜之笑起来,揪揪他的朝天辫,道“弟弟妹妹都会陪你玩,只要你做个好哥哥。”
谢昭立即保证:“我一定会做好哥哥的!娘,让他们陪我玩呀!”
谢雍走了进来,不悦地低声喝道:“一天到晚就知道玩,你多大了?认识几个字了?”
原宜之无奈地抚额,又来了!
谢雍真是个笨瓜父亲啊,只会黑着脸训斥小孩子,难怪谢昭总怯生生的,不光和赵氏的影响有关糸,也是被谢雍吓的吧?
笨蛋爹爹啊!
原宜之抚模着自己平坦的小肮,忍不住暗骂着肚中小女圭女圭的父亲。看来以后为了孩子的教养问题,她和他还有得争执呢。
不过,她是万分期待着那一天的。
从早到晚,一大群人围着原宜之打转,吃饭、穿衣、散步,无不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原宜之本来还想笑谢雍几句,可是想到丁锦绣就是因为难产而亡,谢雍应该心里已经有了阴影,她便又心疼起他来,便乖乖地听话,认真仔细地保养起自己的身体。
生育向来是女人的一大难关,尤其第一胎更为辛苦和危险,原宜之虽然心胸豁达,也确实不敢大意。
她起初还觉得怀孕后身体没什么感觉,直到有一天早上醒来,她忽然觉得一阵恶心,谢雍见她脸色不对,急忙叫丫鬟们进来,可是原宜之已经趴在床边吐了出来。
这只是个开头,从这一天起,原来一向胃口好的原宜之开始拼命呕吐,越来越剧烈,吃什么吐什么,胃里从早到晚像压着块大石头,以前爱吃的东西看见就恶心,只想吃一些清凉的新鲜蔬菜、水果等。
可是她怀孕的时间不巧,冬天哪里有什么新鲜蔬菜?水果也很少。结果就是原宜之的脸色越来越差,胃口越来越坏。
谢雍急得上火,几次三番亲自去王姑家中拜访,希望她能到谢府常驻为原宜之调养身体。
王姑是扬州出名的妇科圣手,她出身书香之家,父亲曾当过一个小辟,精通医术,母亲也精通药理之学,她自幼就对医药之学感兴趣,宠爱独女的王氏夫妻就把所有的本领都传授给了她,可是一家之学毕竞有局限性,而且王姑立志于研究妇女之病,长大一点后就四处拜访名医,这在当时重男轻女、传男不传女的医学界是相当困难的事,但是她志坚意诚,许多老医生被她打动,传授了她许多不传之秘,而她边学边行医,逐渐成为一代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