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抹微琢磨着今天要不要在太夫人面前提一提,祖母操心孙女儿的婚事也是可以的吧?
罢做完寿面,苏抹微正净手换衣,和宁忽然从外面跌跌撞撞地闯进来,小脸惨白,两眼挂着泪,进门就两腿一软跌倒在地板上,颤声说:“姨女乃女乃……爷……二少爷……去了!”
苏抹微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她抓着袖子的手浑然无力,软软地垂下来,只是傻傻地看着和宁,看她的嘴唇一张一合的,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她却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
“姨女乃女乃?姨女乃女乃?”还是喜桃率先发现苏抹微的不对劲,急忙上前搀扶住她,问:“姨女乃女乃?你怎么样了?”
喜莲却死死抓住和宁的肩膀,焦急地问:“你哪里来的消息?不许胡说八道吓唬我们啊!”
和宁呜咽着道:“前面都乱成一团了,太太都哭昏了,是二少爷的贴身随从观自从前线带来的消息,说……说是袁可望通敌卖国,少爷这次又遇害了。”
喜莲“哇”一声哭起来,喜桃却高喊:“姨女乃女乃!姨女乃女乃,你别吓唬奴婢啊!喜莲,快去叫大夫,姨女乃女乃昏倒了!快去!”
苏抹微只觉得自己已经魂飘天外,她好像腾云驾雾一般,越过高山,越过峻岭,越过江河湖海,一路前行,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是觉得前方有个人在等着她、念着她、呼唤着她。
她神思恍惚,迷迷蒙蒙,直到看见一片漫漫荒野,直到看见荒野中站着一匹马,马上端坐着一位英姿飒爽的少年将军。
马是汗血宝马,人是银袍少将。
原齐之端坐在宝马之上,手握龙胆亮银枪,眉目轩昂,目光湛亮,他扬着眉对她笑,说道:“傻姑娘,我还要陪你吃一辈子长寿面呢!担心什么?”
苏抹微用力地点头,“我今天还特意为你做了寿面,二十整岁生日,要记得回来吃啊!”
原齐之笑道:“你先替我吃了,我迟早会回去的。”
苏抹微道:“好。你吃了我一半的寿面,有了我一半的寿命,不许丢下我一个人。”
原齐之只是微笑,不再说话。
苏抹微心里恍惚有了什么信念,于是不再担心害怕。
她相信他对她的承诺,她知道他是个一诺千金的伟丈夫。
苏抹微神魂归位,慢慢睁开了眼睛。
太夫人正坐在她的床前,手握着她的手,满是慈爱地望着她。
苏抹微对着太夫人轻轻一笑,“太夫人,夫君他没有事,真的,他说他迟早会回家的,他还要我代替他吃寿面呢!”
守在床尾的喜桃和喜莲顿时泪流满面,背过身去,呜咽压抑。
罢才喜莲又去前面打采消息,说是因为天气还热,路途遥远,担心尸身腐烂,二少爷的尸身已经被就地掩埋在战场了。
随从只带回了二少爷的衣冠,上面血迹斑斑,暗红色泽沭目惊心。
太夫人紧握苏抹微的手,点头说:“没错、没错,我的孙儿我知道,他是个有福气的人,怎么会短命?等他的战事一了,就会回家了。”
苏抹微笑道:“是的,是的。”
喜桃与喜莲看着这对心痛到已经神智不清的祖孙俩,除了默默流泪,连劝都不敢劝,姨女乃女乃那个样子,太让人心痛了。
太夫人又把手放到苏抹微的小肮上,“你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刚才大夫来检查了,说你已经怀孕两月有余了。”
苏抹微惊讶地瞪大眼睛,问:“真的吗?”
她简直不敢相信,小手又惊又喜、小心翼翼地模着自己的肚子,“我一点感觉都没有,真的有个小宝宝了吗?”
喜桃道:“姨女乃女乃的月信一直没来,奴婢们都猜测过是有了,今日让大夫一检查,才知道是真的,恭喜姨女乃女乃!”
苏抹微笑呵呵地用手摩挲着自己的肚子,眼底是满满的欣悦,似乎对噩耗一无所感,“我以前月信都很规律的,本来我自己也怀疑过,可是我听人讲,怀孕之后都会恶心想吐什么的,我却什么都没反应,所以不太相信。”
太夫人低头悄悄擦了擦润湿的双眼,才微笑着安慰她说:“大夫说你的身子骨好,所以母子都很健康,但是前三个月还是要小心点,以后那些灶上的活不要再做了,好好保养最重要。”
苏抹微点头,“是,都听太夫人的。”
之后,太夫人的清宁园里,依然清净安宁。
没有人再在她们面前提二少爷的丧事。
郑氏虽然伤心难过,但看在苏抹微的肚子里怀着自己儿子的遗月复子,所以也特地吩咐了丫鬟仆妇小心照肴,又特意挑了两个经验丰富的嬷嬷到苏抹微身边贴身照顾,伙食住行全用最好的。
郑氏还特意升了喜桃、喜莲的品级,把她们提拔成了二等,月钱也增加了五百文。
或许苏抹微的身体真的很好,尽避她的小肮日渐鼓胀,她却从来没有恶心呕吐过,也没有不良妊娠反应,只是胃口越来越好,吃得越来越多。
太夫人是过来人,不赞成嬷嬷们一味滋补,她对苏抹微道:“孩子太大了,生产困难,你这又是头胎,更要小心仔细,多吃些清淡的吧!”
苏抹微向来崇慕太夫人,便听她的话,多吃水果蔬菜,肉类也只是多吃鱼。
这期间,府里也发生了许多事,听说袁丽华找老爷太太大闹了一场,说她爹袁可望绝对不会陷害自己的女婿,她不许任何人说袁家的坏话。
吵闹的结果,就是一向温文儒雅的老爷原北顾大发雷霆,当天就把袁丽华遣回了娘家,次日又补送了休书,彻底将袁丽华休出原府。
而在朝堂上,袁可望通敌卖国,证据确凿,据说前线找到了他与穆国皇帝的亲笔书信,书信中还附有景国的战略地图。
皇帝玄昱勃然大怒,袁可望被凌迟处死,袁家满门抄斩,女眷发卖。
袁可望的副将耿信昌彻底接管了原来的袁系兵马,耿家更是送了一妙龄女儿入后宫,耿家瞬间成为新贵。
据说袁可望被处决前,破口大骂耿信昌是奸佞小人,他错信了小人,受了冤枉,死不暝目。还骂原府之人都是傻子,原齐之是被耿信昌害死的,根本就不关他的事。
金陵的贵族们议论纷纷,原府却无所回应。
就这样,原本掌握了景国三分之一兵权的袁家顷刻间墙倒屋塌,灰飞烟灭。
袁可望曾手握重兵,却嚣张跋扈,甚至要胁皇上,最后终于自食恶果。
不管是什么样的世家大族,在皇权至上的朝代,说毁去也就是眨眼之间的事。
为此,苏抹微叹息好久。
她以前以为富贵荣华可以长久,现在才明白富贵人家的日子也未必好过,伴君如伴虎,当真如履薄冰,要时刻小心翼翼,才能避免大祸临头。
第10章(2)
平安顺遂地过了一年,阳春三月,苏抹微顺和生下一个健康男婴,婴儿哭声了亮,中气十足。
婴儿刚一落地,便被他的祖父亲自赐予了名字“嘉佑”,希望这是一个上天保佑的孩子。
太夫人握着郑氏的手,忍不住老泪纵横,说:“你日后一定要好好待他们母子俩,一定要善待他们啊!”
郑氏也是心酸,想着自己的儿子无缘亲眼见孙子一眼,同样泪水满眶,便应道:“儿媳会善待他们的。苏氏生育有功,把她提升为侧室吧!”
这次太夫人却沉默了,她想了许久,才道:“苏丫头还太年轻,如果她还有再嫁的打算,就把孩子留下,送她回娘家也好,咱家总不能耽误了人家一个好姑娘的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