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忙碌碌讨生活的人,大概都有他这样的感受吧。每天十几个钟头的匆匆来去,除了长期的疲乏,短暂的物质满足,精神却一片空虚。而他选择了电台,喜欢在这样一个如水的月夜里,听着一个温柔的声音细细地讲述着一个又一个陌生的故事,却可以引发一阵又一阵熟悉的共鸣。
被汗沾湿的头巾,不知什么时候从头上滑落,掉在这一片触手可及的黑暗中,却好像一朵绽放在春天的花,摇曳着,大概是他故乡的大山在呼唤着他吧。
他笑着,眯着眼,很久没有回家了吧?
深夜的居民楼里,锅碗瓢盆依旧发出刺耳的撞击声,间杂着女人的谩骂声。
男人疲惫地收拾着破碎的瓷片,抬起头,望着乌黑的墙上歪歪斜斜挂着的挂钟,上面的指针很挣扎地爬到了十点钟的方向。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用抹布抹了下手,然后走到木桌前,旋着一台袖珍收音机,整点的报时过后,一曲熟悉的《TOGETHERAGAIN》,轻柔地飘进了两颗因为生活而无奈的心里,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慢慢地向四周扩展开去。
“……Feelingyourlipsclosetomine,
PrayingtoGod,
Hopingsomeday,
We'llbetogetheragain……”
“怎么八百年也不见换个曲子?”女人一边挽起袖子准备开始干活一边发着牢骚,只是语气已经较之刚才,舒缓许多。
男人笑了笑,隐约有一丝解月兑。他继续收拾着那些大战过后的残破器具。
DJ依旧也是八百年不变地用着岁月沉淀过的声音讲述着一个或许浅薄或许深沉的情感故事。女人也在唏嘘中开始平静下来。
突然她用肮脏的手抹了一下脸,哽咽着:“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那时你……会给电台写情诗……”
然后蹲在地板上,歇斯底里地哭着。
男人却笑了,熟悉的她又回来了。
他放下手上的忙碌,向她走去,用宽大的肩膀搂着她。
“我以前可是校花,那时多风光呀,那个某某某追我追得可勤了,那个某某某每天一束花的……我干吗就选了你这穷教书的……我讨厌这该死的电台……”女人的小拳头敲打着男人的胸脯,却有着一丝小小的甜蜜。
男人把所有的责备都承担下来,认着莫名其妙的错误,却觉得心里有着许久不曾有过的轻松。他们都累了,在这忙忙碌碌的生活中,都累了。
曾经的诺言渐渐变成了生活重负下束缚他们的绳索,再也解月兑不开。恋爱时的甜蜜也慢慢被生活的无奈折腾得不见踪迹。只有那些往日的情怀,会在一些不经意的温柔中被小心翼翼地回忆着。
而他却希望,他们能够一直一起走下去,或许争吵多于拥抱,或许疲惫多于亲吻,但是只要是同样的两个人,他希望,不要放弃,永远不要放弃……能够遇见一个心动的人,太难太难,所以再辛苦,也希望能够坚持。
空中的电波依旧在宁静的夜晚里在每个孤寂的心灵中传播着,用或许已经古老的方式,说着你的、我的,或许是他的故事,或许方式已经过时,可是,情感的故事依旧流行,无论何时。
第1章(1)
角落里的空调发出细微的运行声,理发师修长的手熟练地在一簇簇油黑发亮的长发中旋转,于是,一缕一缕青丝飘落,匍匐在地上,了无生机。
“小秦呀,不是我多嘴,你每年都要伤我一次心呀,这么长这么漂亮的头发真的很难得,你为什么总是要剪呢?好可惜的……”理发师一边摆弄着发丝,一边发着牢骚。
痹乖坐在椅子上的女子,闭着眼睛,“不是每年都这样吗?你的适应力这么差呀。还有不准叫我小秦,你不恶心我嫌难听。”
“真无情!好歹我帮你剪了十来年头发了……”理发师开始细细回顾他们的交情历史。
“好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再修修。”他帮女子抖落了披巾上的碎发,然后小心地解开披巾。
“不了,反正每年都这样的发型,我没有什么不满意。”女子付了钱,转身就走了。
剩下理发师在店里抓狂,“什么叫每年都这样的发型,明明是你自己挑的,又不喜欢改变,还说得我好像只会剪这种发型一样,秦淮,你、你,我明年再帮你剪头发,我就不姓何!”
秦淮站在五光十色的理发店招牌前,隐约听着里面的咒骂声,笑了笑,“真这样的话,你早就不姓何了……”
四点哦,似乎该回电台准备一下晚上节目需要的材料了。她习惯地拉了拉头发,才发现自己原先长及腰际的头发,却只剩下披肩的长度。真不适应哪。算了,慢慢就习惯了。她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往隔着一条街的电台走去。
路两旁的枫香树青翠而静谧,阳光的金粉一束束从叶梢间穿过,落在安全岛的小草上,目光随之移动,还可以看到酢浆草新开的紫色小花,小粉蝶在花上飞舞。秦淮沿着林走着。下午四点的街道,空气有点脏,交通有点乱,不过比起那些下班的高峰期已经好多了。
绕过街角,可以隐约看见“合德经济电台”的金字招牌在阳光的映射下发出眩目的光芒。秦淮轻轻拉开不锈钢大门,习惯性地想朝着收发室的窗口和看门的老刘打招呼。
而今天却没有看到老刘那长满皱纹的笑脸,只看到一个穿着不合身的绿色制服的高个子。只有一米六的她大概要仰起头才能看到他吧,秦淮想着。
他正和老刘说着话,他的身边是一辆老旧的自行车,车后架上绑着一个绿色的大布袋,上面若隐若现可以看出是“中国邮政”四个白色字样。
哦,是个邮差吧。她打量着。
老刘大概看见她了,热情地叫着“秦小姐”,她笑着回应“下午好。”
想转身进办公大楼。老刘又急急忙忙叫住了她:“秦小姐,您等一下。”
“什么事?”她止住了脚步,回头看那个一直模着自个光头的和善老人。
“是这样的,正好小孟来送信。我这两天闹风湿,腿脚不灵光,想请您帮忙把大伙的信带过去。”老刘觉得麻烦了人,很不好意思。
“好呀,正好我有空。”举手之劳而已,她很爽快地答应了。
看老刘兴奋地跑回那个叫小孟的邮差身边,嘀咕了两声。那绿色的身影就忙开了,从布袋里井然有序放着的一大叠信件中抽出属于电台的那一大部分,想了想,又向老刘说了什么,老刘笑着跑进收发室,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塑料袋。
邮差把信小心地装进塑料袋,然后向她走来。走近了她才看清楚他那张脸,大概只能用“平淡无奇”四个字来形容,唯一可取的是那宽厚的肩膀和足够鹤立鸡群的身高。她观察之后得出结论。
他把装着信的塑料袋交到她的手里,和气地说:“信太多了,不太好拿。”
她点点头,他也没多说什么,转身走向那辆自行车,和老刘打了声招呼,就推着自行车,出了电台的大门。
秦淮却一直傻傻地站在原地,她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引起了老刘的关注,却不能按照自己所想的那样,也转身从容地离开。
好奇怪哦,从那个邮差身上,她居然闻到了一股饭香。是饭香,不是小说里常写到的那种青草味或者是古龙香水味,也不是更抽象一点的阳光味道,真的是她每天吃的大米饭刚煮熟时发出的那股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