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孟非仅是轻抿着唇瓣,想起过去曾有一回,苏子嫱坐进他的车里时便猛喊着外头的热气令她连呼吸都感到困难,说她怎么也没办法领教那种汗流浃背的感受,如果要她坐在一个热气蒸人的车厢里头,那和烘焙一只烤鸭有何不同之处?从此,只要开车接送苏子嫱,他没有一次不先释放车里的冷气,让温度降低之后,才敢让她入座……谁知,她这回的说辞又和上回不同了。
都说女人是善变的,而苏子嫱自然拥有善变的权利。
她望着窗外好一会儿,终于满足地转回头,看着于孟非,问:“你的情绪调整好了吗?还是干脆换我开车送你?说不定待会运气就没那么好了!”
她倒还培养出幽默感来了,不仅懂得损于孟非,还同时拿他们两个人的命一起开玩笑。认识苏子嫱的人都晓得她不会开车,怎么也学不会控制好车速而不致引发危险……
说苏子嫱不会开车,乃是因为她在大三那年所留下的“风光”纪录,那则她将车子开往高速公路,撞出连环车祸,在社会版上留下的纪录。甚至现在她的脚上还有一条约莫十公分长的疤痕。她在医院昏迷的那段日子,也是他最难忘却的时光。如果说苏子嫱究竟有什么让他眷恋不肯放手的地方,大概便是当时她的柔弱与多情,令他从此沦陷而难以自拔。
想起过去的那段时光,于孟非的眼眸流露出一抹柔情。也许苏子嫱早以忘却当时的她脆弱得像菟丝花般,只能攀附着他而生存的模样是多么惹人爱怜,但他却永远无法忘却。当他陪伴在她身旁帮助她复健,扶持着她踏出伤后的第一步时,她对着他展露出的灿烂笑脸是多么令人难以忘怀,足以让他愿意倾出自己的一生永远守候着她。从那时开始,她便成了他命定中的那个人儿,使他甘愿付出自己的一切,以博得她封锁住情爱的心。
虽明白苏子嫱的心里始终伫留着一个人,但执着的个性令他激起勇气和斗志,以为只要守住她直到最后,苏子嫱终会为他所付出的真情而感动。在苏子嫱受伤的那段时间,他深信自己已经做到了。只是,她的梦依旧未醒,因为那个“梦”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一直无从发觉他对她浓烈的爱意。
发觉于孟非凝视的目光,苏子嫱偏开了头,闪避着他带着灼热的眼眸。于盂非对她的感情表达得太明显了,她不愿接受,只能逃避。
“子嫱……”他的手缓缓搭上她赤果的香肩。苏子嫱微颤了一下,努力扯开一个最自然的笑容,迅速地转头面对于孟非。
“你考虑好了?打算让我开车?”说着,她微微地弯下腰,让于孟非的手由她的肩头滑下。她将手指伸往车钥匙的方向,准备发动车子。
他怔忡的眼神仿佛在埋怨苏子嫱对他的逃避,他移开注视她的眼眸,轻叹了口气。
“我开车技术也没那么差吧?看你唉声叹气的……”苏子嫱送了一记白眼给他,语气明显而刻意地营造着车厢内轻松的气氛。
“你的开车技术令人无法信服。”他简短地说着,而后自行发动了引擎。
“这么糟糕吗?上回我不是活过来了?你怕死……”她咯咯地笑出声音,偷偷觑了一眼于孟非依然未放松线条的脸。
“和你一同下地狱我也不怕。”他专心地看着马路,不过嘴里说出的话却还是夹带着些许的不悦。
“别开玩笑了……”苏子嫱收敛笑声说道,“你这公子哥活得不耐烦,我苏子嫱倒觉得做人的滋味挺不错,不想那么急着投胎。”
于孟非用力踩下油门,让车子呼啸的声音替他传达满腔的怒意、不满以及对苏子嫱怎么也抹杀不了的爱恋。
他为她付出了这么多的情感,残杀了身体内无数的感情细胞,为何就是无法唤醒自己那颗痴恋着她的脑袋,也无法博得她对自己付出相对之下的千分之一的爱恋?难道,一厢情愿地追随她这么多年,换得的却仅是一片空白吗?
潜藏在心里那颗不定时炸弹似乎将要引燃了,他究竟该如何抵抗、如何去面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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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到达了这次主办单位替选手们安排的饭店门口,于孟非停下车。虽然心里被苏子嫱所激起来的怒气还未尽散,不过,他仍旧维持他的绅土礼仪,下车帮苏子嫱打开车门,牵她下车。毕竟他们在这次的竞赛中是表现极为出色的一对,自然不希望被别人认为方才在比赛会场上,他们之间的默契只是一种假象。
“别气了!如果我方才得罪了你的话,我可以道歉。”苏子嫱在进饭店大门之前,无奈地对着于孟非道。
“你没有错!谁都有权选择自己愿意或不愿意接纳的人事物。”苏子嫱喜欢和自己打哑谜,让他不能直接将自己的情感剖析在她的面前,使她彻底明白,那么他也只好说着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言词。
苏子嫱浅浅地吐了口气,轻合了一下眼睑才又说道:“你该明白这样做对我们俩都好!”
他看了她一眼,虽不满,却以刻意淡然的语气回道:“错了!那是你自以为是的想法,你该明白我——”
“别说了!”她截断于孟非的话,又道,“待会不是还有个庆功宴?没时间让我们俩在这斗嘴了。”
“子嫱,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他勾住了她的手臂,似乎有非在此刻说清楚的态势。
“但我总有选择不面对这个问题的权利吧?”她显得有些忿然地甩开了他的钳制,柳眉微微蹙起。
把气氛弄得这么僵并不是他们的本意。沉默地杵在饭店门口一段时间后,苏子嫱怕遭来旁人的议论,看了于孟非一眼后,兀自先走进饭店。这种情况虽然是她极欲避免的,不过一个月当中却至少会有近五次遇上这种争执的场面。给予彼此冷却、降温的空间是处理目前僵持场面的惟一方法,因此,她只有选择远离现场。
说是吵架,光一个巴掌是打不响的。于孟非眼睁睁地看着苏子嫱的背影走进饭店大厅去checkin,而他一个大男人却像被遗弃一般地呆立在门外。这种画面就连站在玻璃门外,甚至听不懂他们对谈内容的泊车小弟看了都会偷笑。既然里外都挂不住颜面了,他难道还站在原地妄想苏子嫱会再走出来好言向他道歉吗?
不可能的!认识她这么多年,向来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的人都是一个叫做“于孟非”的窝囊男人,永远不可能是苏子嫱!
他只能狠狠地瞪了一眼在一旁偷笑的两个泊车服务生,将自己的车钥匙泄愤似的甩向其中一人,故作怒气腾腾的姿态走进饭店中。谁知这举动看起来更像个小家子气、肚量狭小的男人。
有哪个男人会像他这样?他们所要的通常只是虚幻的颜面尊严。但今天他遇上的是苏子嫱,他爱上了她,除了心甘情愿地为她改变自己之外,他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走进饭店。向柜台拿了自己的钥匙,询问了苏子嫱的房间号码之后,他找到了电梯,按下的楼层却是苏子嫱所住的十五楼,而非他所住的十六楼。他何必如此呢?自作孽不可活,明知道感情的话题在他们的相处模式中是个禁忌,永远不能提及,也永远不能触碰,否则便会像地雷一般,一踩即爆,偏偏他却又那样死脑筋,一次又一次被炸得遍体鳞伤,却还是不死心地拿鸡蛋去砸石头。除了说自己是“活该”之外,恐怕也无法替自己再找到一个更贴切的形容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