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靠近帐幕虚的军官大喝一声,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噤若寒蝉。此时,那个由几名手执弯刀的士兵所押着的人犯,在厚重的脚镣手铐桎梏下,踉踉跄跄的被连踢带踹的给拖进了刑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重的闷气,所有人都屏息以待,望着那个半佝偻带着不屑笑意的中年男子。他满脸血渍脏污教人看不清面容,但看他的章服和腰配,可以想见必然是个爵等不低的官员……冷眉瞄瞄像团死肉般瘫在刑场中央的赵新雨,主官放声发出一串冷笑,“哼,赵新雨,任你再如何的呼风唤雨,我倒要瞧瞧你现在还能有何搞头?最好是那菟祯前来劫囚,我正好一举成擒,给我那皇后妹子报仇!”说完,走上前去伸脚便踹,还狠狠地往他身上吐了几口唾液。“来人啊,给我严加看守,别教菟祯那妖女来劫囚啦!”
在兵卒的应和声中,群众的情绪都被撩拨到了最高点。原本对数十年少见的斩首兴致高昂的贩夫走卒们,在听见菟祯的名字之后,全都将注意力又转回了那位英勇和辽国太子斗智、却被自家人暗算而落败的绝色红颜身上。
太阳越爬越高,众人的情绪也越加的激动。终于有位虎背熊腰的汉子迈着大步来到刑场中央。看清楚他身上的服饰之后,众人的低语汇集成一道嗡嗡低语声,形成一股低气压笼罩在刑场上方。
在所有人引颈翘望中,那个虎背熊腰的汉子月兑掉上衣,赤袒着臂膀,缓缓地由包裹着的大红市中抽出一把森亮阴寒的刀。他仔细地双手捧着透闪肃杀之气的钢刀,怀着虔诚无比的诚心,必恭必敬地跪在刑场上,朝天地各拜三拜之后,这才抡起钢刀来到主帐之前。
“大人,天地神祇已祭拜过,午时将近。”抱拳往主官面前一站定,他以让寂静全场都听得到的高朗声音,大声地宣告着行刑时间的到来。
众人不由自主地发出哗然叫喊,而后眼看主官将长几上的那块“斩”长木条往地上一扔,有的人立即迫不及待的拿出预备已久的馍馍。
原来自古即有一说:只要以被斩首罪犯的鲜血涂在鳗头或馍馍上,这血馒头或血馍馍就会有驱魔避邪的功能。无论是幼儿夜半啼哭,或是老人感风寒多痰脓,这血馍馍都具有无比神奇的疗效。
这也是这场行刑会如此轰动,造成万人空巷的原因。
阳光越来越猛烈,在尖锐的光线下,钢刀闪烁着令人眩目的光芒。众人虽然在那些士兵的吆喝下,全都被一波波地扫退到棘柱远远的另一端,但在挥动刀枪的士兵刚走开未几,蠢蠢欲动的又全都拢了上来。
蹦声咚咚地响起,所有人已急躁得几乎压抑不住的心立时沸腾了起来。
蹦声逐渐加快节奏,众人情绪也更加昂然三分。
终于,刽子手来到行刑之处。那个待斩的赵新雨,已经被几块大石撑起,被蒙双眼地跪在那里。亮晃晃的钢刀高高的举起,所有的人心都跃到半空中,眼也睁得老大--陡地,原本热度逼人的太阳,突被不知打哪儿来的几片乌云遮蔽了。附近有人惶恐地抱头鼠窜,不然就是拎起破盆铁器吆喝惊恐奔走。
“天狗吞日,天狗吞日啦!快逃,快逃啊!”
在他们哇啦哇啦的奔走相告中,原先围在棘柱外的群众,瞬间全都仓卒的相互推挤喊叫,甚至有那走避不及的人被推倒践踏,一时之间哀嚎惨叫声四起,整个刑场乱成一团。
“快,护住赵新雨,别叫人趁乱给劫走啦!”
在主官和差役们的叫嚷声中,立时有不少人拔腿就往仍跪在那里的赵新雨跑去。
此时,人群中突有三人跳起丈来高。来自不同方向,却全都将目标朝准了仍跪立在刑场中的赵新雨。官兵们战战兢兢的瞄着来人的方向,挥舞着手里的兵器,试图要打退那些攻势凌厉的来者。
而那些人似乎也不是来自同一伙,只见他们全都以布帛蒙住口鼻,一身劲装打扮,在见到其它人出手的同时,均不约而同地相互打量了下。而在他们眼光相互较劲儿的同时,那些官兵们已毫不犹豫地抡起刀剑朝他们砍去。刀光剑影霎时纷飞乱窜,围绕在赵新雨周遭的人们全打成了一团。
而在远远的混乱之外,有个一身小辟兵装束的小蚌子,在觑着没人注意到他的举动时,突然快步的走向一旁已套好鞍套的马车,将一个以黑市袋套住的庞大物体,使尽吃女乃之力的往马车后厢拖去。在他几番差点将那物体摔落,又惊恐万分的重新尝试之后,终于将那黑市套着的东西硬生生地给弄上了车。
冷冷地盯一眼刑场中的混乱,小蚌子一抽马鞭,马儿昂首嘶鸣,随即没命地往前奔驰而去。
第八章
虫鸟儿们鸣唱着深浅高低不同的旋律。虽是仲夏时节,这栋位居深陷山凹处的木屋,却是凉爽得似初秋般的舒适。
坐在那片绿意盎然的竹林之下,展读着小茶几上被风连掀几页的书册,一名全身儒生装扮的男子,在见到由木屋走出来的娉婷女子时,眉开眼笑地迎上前去。
拉起衣袖,在女子秀丽的脸庞上轻轻地拭着汗水,男子温柔地说道:“蒲烟,妳怎么又忙得一头汗了呢?”
“这药是前山的老和尚差人送过来的,他说你的伤口已经快要收口了,所以要多吃些补气血的补品。”将端着的汤药放在书册旁,蒲烟望着他的眼神充满深情。
“改天要好好谢谢那老和尚。”握住了蒲烟双手,新雨拉她坐在自己腿上。
“蒲烟,这两天总有些怪异念头跑进我脑海里,我十分的不明了……”
“哦?是那些所谓高官厚禄名爵的梦?”抿抿下唇,蒲烟别过头去,假意在吹拂汤药的热度,暗地里弹去几颗滚落的泪珠。
“呃……蒲烟,我知道咱们夫妻是向往这种闲云野鹤、与世无争的闲淡生活,所以才避居到这世外桃源,过着耕读的生活。”揽住蒲烟纤细的肩膀,新雨眼底升起浓郁的疑惑。
“是啊……”
“蒲烟,我至今仍想不起在此定居前的事!妳说我们由南方向北逃难时,不慎跌落马车而失去记忆,但……我怎么可能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会忘得一乾二净?我……我甚至想不起来,当初妳、我是何时何地成亲的?”双手捧住蒲烟越见瘦削的脸颊,新雨望进她深邃得像要诱人沉溺其中的眸子,哀伤地问她,也问自己。
硬挤出抹牵强的笑容,蒲烟很快地伸手搂住他的颈子,将脸贴进他宽阔的胸膛。“新雨,咱们就只是平凡的村夫农妇,长长辈做主定下的亲事。因时年不靖,家道中落,为了避战祸才往这山上来,你不喜欢这种平淡的生活吗?”
“我喜欢!有妳这么个善体人意的神仙眷侣为伴,我赵新雨夫复何求?只是……”揉捏了蒲烟冰冷的双手,新雨重重的叹了口气。
闻言猛然地抬起头,蒲烟满脸的不安,“只是什么?新雨,难道我做得还不够好?你可以告诉我,我必然会为你而改的!”
看到妻子急切的模样儿,新雨淡淡地摇着头,“不,蒲烟,为夫的不是这个意思!是我亏欠妳太多!看看妳的手,我仍记得三个月前初抵这绝情岭时,它还是柔似春荑、女敕如玉姜,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