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了一会儿才台起头,桑奇眼里的笑意条然逸去。
“我得守在这里,这是我的天职。”说完之后,一把抢过小厮手里的酒壶,连灌好几口
后,以手背擦抹着溢流至下颚的残液,桑奇一言不发地转身,纵身跃上短墙,迅速地疾步来到屋顶,斜倚瓦片地喝着酒。
望着她的行径,那些汉子都不约而同地摇着头。
“阿成,你说咱们要不要跟主子明说?”
“说啥?”那个领头叫阿成的男子翻着白眼回答。
“说……说这桑奇是个姑娘家的事实啊!”
“去去去,你们跟主子说这又百什么用?桑奇是邦族的巫觋之女,自一出世她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如果她是个男娃儿,就可以得到功名,甚至和族中的公主成婚,生下可以传衍我突厥姓氏的后嗣。但她却偏偏是个女儿身,只得成为主子众多妃殡中的一名,否则她就得接受世袭天职,终身不嫁地守护着我突厥正主儿。”
“你的意思是说?”
“嗯。”阴沉地点点头,阿成面色转为阴霾。“在可汗辞世的那天晚上,桑奇已经向天诅誓,愿受天职。这辈子她都必须保持处子之身,如此才不至于危害到少主的前程,及我突厥族的运祚。”
“但,我有位姑母也是邽族人,她并未像桑奇这般的……”部众中有人质疑地问道。
“邽族向来是支神秘的民族,她们的女子一生中有一次的机会,在年满十五岁前,无论男女皆是同样装束。在满十五岁生日的月满之夜,她们族长会征询她们的意愿,若想如寻常女子般嫁人生子者,族长即赠与嫁衣;倘若愿接受族长指派职务为天职者,族长会授与邽族最玄秘的武功和占卜能力。这些秘术,向来是许多江湖中人亟欲一窥堂奥的内传之秘。”
“那倘使有人习得秘术而后反悔……”
不待那个自做聪明的同僚说完,阿成举起手制止他再说下去。“没有人敢如此悖违天纪,事实上据我们所知,在传授武艺和秘术之前,族长即会明白告之这些女子,如若中途反悔,也只会自裁而亡。因为,在她们所习得的武功里,以阴玄的成分居多,藉而使她们的神灵清明,只要一混着到男子的精气,阴阳交融,便要教她们血崩而死,是以邽族秘术可以不虞外泄。”
一席话说得那些汉子全部吓得脸色发白,台起头看着犹像尊石像斜倚在屋顶,直勾勾盯着远方的桑奇,阿成重重地叹口气。
“这下子你们都明白桑奇的苦处了吧?以后讲话嘴巴给我干净点。桑奇她不是外人,她是咱们少主的左右股肱……也是咱们大伙儿的好兄弟,明白吗?”
“是!”众口整齐的回答中,大家都明白了阿成的意思,但他们同时想到个问题,继而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怎么,对我的命令有啥不服的?”
“不,不是,阿成哥,我们都已经知道桑奇是女人,但是,少主他……”伸手指指紧闭但掩不住被风拂得漫天高的幔帐,有个五官端正的青年嗫嚅地说道。
台起头看看桑奇,再瞄瞄似乎风平浪静了的房间,阿成也只是重重地叹着气,不语地率先离去。
夜深露重雾正浓,远处传来的凄凉萧声,在空中久久地回荡不去,坐在屋顶上的人,还是默默地饮着酒……
第五章
还没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玥妍只觉得自己似乎被群野牛践踏过般的全身酸痛,她嘤呢着想要推开横架在躯体上的沉重负担,但触手所传过来的异样感受,使她倏然地睁大双眼,惶惶然的在黑暗的帏幔内,心慌意乱地坐了起身。
然而强劲有力的臂膀,却丝毫令她没有招架余地的又将她卷回那个温暖的被囊之中。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之后,玥妍爆发出一种急促的啜泣声。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我怎么会……泪眼婆娑地咬着自己的拳头,栗冽约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惭愧。
被那时隐现的窸窣声所惊醒,道洛神智还未及回转,便被由潜意识中浮现上来的旖旎记忆又拖回那股令他血脉偾张的夜之回旋。他低下头任脸颊在充满清香的细腻发丝上磨蹭着,双手却不由自主的顺着柔软的曲线,缓缓地挪移着。
多么美好的感受!嗅着令人心神荡漾的独特体香,道洛的思绪却逐渐地清明了起来——不对!在我房中怎可能会有这温莹柔润的胴体——几乎是在同时间内发生,他像触了电般地弹坐了起来。
殃入眼帘的是哭得梨花带雨的小泵娘,眼光往下一滑,到交缠着的躯体,道洛心中立即明白了一大半,他小心翼翼地将被子拉起来,温柔地为玥妍将身子,由颈部以下紧紧地裹住。
艰困地清清喉咙,道洛两眼直定定地盯着散落在枕间的金银花丝缠铸出各式花样的花钿和头翘,心里却犹豫着该如何启齿。
天杀的,我怎么会令自己行为如此月兑轨?向来自诩为顶天立地、洁身自持的我,却如此胡里胡涂,莫名其妙地毁人名节……自责、懊恼和对自我期许的责难,使得道洛的脸色越来越古怪,阴霾得有些恐怖。
齿痕深深地陷进白得透些素紫的肌后中,面对道洛令人费解的怪异神色,玥妍惊恐得直往墙的那方后退。但身上卷里着的被子,却仍牢牢地被压制在他体下,使得她只能浑身颤抖连连地盯着道洛。
望进玥妍那如受伤小鹿般的惊慌神情,道洛于心不忍地想要安慰她,但他伸出去的手还未碰触到玥妍,她已经歇斯底里地发出阵阵尖叫,便道洛挫败地缩回手。
“姑……”想要将她安抚安静些,但道洛的话还没说出口,门口已经传来阵阵的嚷嚷声,伴随着强大的北风,飘洒进阵阵微弱稀薄的雪花。
“你这登徒子,竟敢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我阿牛今日非将你碎尸万段不可!”抡起了桌畔的圆凳子,浑身还绑满白布条的阿牛,喘着气地将凳子往床上的道洛砸过来。
一旁的桑奇和其它部众,执枪拿刀地紧紧护卫床,桑奇怒目而规地盯着不时因为牵引动伤口、只得扶着被他砸歪了的桌子大口吸气吐气的阿牛。
“你这厮忒煞过分!倘若不是咱们主子见义勇为买下这姑娘,只怕这会儿她已然是个“玉臂千人枕、朱唇万口尝”的窖姊儿了。你这厮不过是咱们主子好意收容的下人,竟敢犯上弒主。来啊,给我拿下!”双手抱在胸前,桑奇眼里布满冷峻寒光,一声令下,左右立即如狼似虎地涌向阿牛。
只见翻舞着手里的凳子,全身像是被道由板凳织成的网所罩住,那些刀光剑影和着被他打到的人发出的闷哼哀叫,充耳不绝地将小小的斗室,变成如翻天覆地的战场了。
眼见阿成及那些饶勇善战的部属,怎么都近不了这人如其名,力大如牛的蛮汉,桑奇伸手至腰际掏了掏,手往阿牛的方向一扬,只听得嘶嘘几声,那阿牛的膝骨关节突然一软,往前什倒发出巨大的声响。
虽然已被随后拥上来的阿成他们擒住,但阿牛两眼瞪得有如牛铃般大,满满的血丝,使他的面目显得十分狰狞,犹在破口大骂。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竟敢毁我大唐公主的名节,我要去报官,非叫你们这些化外之民、蛮夷之邦的鬼子们,全都午门斩首不可!”嘴角溢流出浓稠白泡沫,在几个拿棒挟棍的大汉仍压制不了他的情况下,他们最后只得将桌子竖起来,把阿牛的四肢以极粗的牛筋缚在桌脚上,而后大伙儿紧张地各执兵器,戒慎恐惧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