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到主人的面色有异,桑奇手一挥,那些原本挤满大堂、欣喜的来朝见他们失踪月余了的主子的部属们,立即如潮水般无声无息地退下去。
疾行到门口将门扇牢牢地拉拢,桑奇这才转问道洛。
“主子……”他眉眼之间写满了不安。
“不见了!桑奇,我的碧玺竟然不见了。”
“碧玺……主子,你再仔细想想,会不会是收到哪儿放了……”额头不住地淌下冷汗,桑奇急急忙忙地将道洛随身带回来的小包袱抖开,详细且再三地搜寻着。
“不,碧玺是何等重要之物,我向来都是随身携着的……今早尚且还见到……”将早上起床后的流程仔细地回想一遍,但道洛却丝毫找不出什么地方有异状,除了……“难道是那时候……”想起了张虎喧闹时,自己由床上一跃而起之际,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落……但那亦有可能是雪球那只狗的关系……眼见道洛仍凝神苦思的模样,桑奇已经急得在那里来回踱步数圈了。“主子,这些时日来你是在何处?为何奴才率弟兄们几乎将长安城翻遍了,都查不出主子的行踪?”
“我……”想起了这近月的际遇,道洛几番欲说又闭上嘴巴,在桑奇一再催促下,他才又缓缓开口:“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身处何方,只知是长安城内的佛寺,由一位身分神秘的小姐及她的婢女所教。”
“这位小姐的名氏……”
“不知道,但她所居的佛寺中别院瞥卫森严,似乎身分相当特殊,而且有暖室花房,可见非皇戚国亲,亦是公主殡妃之流。但我在佛寺中寄居月余,从没见过小姐的庐山真面目,平素只有她的婢女姬澐跟我接触。”
“既然有了那婢女的名字,我即刻放出消息,要我们所有在外的弟兄和眼线们调查。主子,会不会你的碧玺即落人她们手中?”
“也有可能。但依我看那小姐和姬澐,应当不是趁人之危的人,否则她们在救我之初即可将碧玺拿走,何需等到我伤已痊愈之际。再说,从姬澐的衣饰及处事态度来看,似是大户人家出身。我很纳闷,那小姐究竟是何身分?”想起那一声声的莺啼婉啭,道洛似乎又闻到了那股馥郁的异香,他低声说道,将佛寺内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主子,奴才浅见,那方碧玺必然还在佛寺之内。奴才会要弟兄们探出那佛寺的虚实,再进去寻回碧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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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是近月过去了,虽然明知那是附属于宗庙的佛寺,但任凭那些训练有素的探子怎么钻问,却都得不出个所以然来。
既然佛寺此路不通,桑奇又献策另起炉灶,意即从那位女婢姬澐着手,但令人泄气的是,根本也查不出有此人的消息。
***
“主子,阿萨轲的使者已经三番两次的催驾,希望主子能尽早到洛阳城缔盟,为今之计,唯有先带着玉匠所赶出来的玉玺起程,免得误了主子复位大事。”
“唉,桑奇,想我堂堂突利可汗嫡子,本可顺当的号令突厥百万大军,讨伐逆贼。如今却因为我一时不察,将传国的碧玺给弄丢了……”
“主子,奴才已经清查了京城中所有王公贵戚之家,都没有主子所说的佛寺,或是叫姬澐的侍婢。倒是,奴才派出的探子,自张丞相府中听到个挺有意思的消息。”
“哦?”懒洋洋地倒杯酒,道洛提不起劲儿。
“据说张丞相的独子张虎,近日就要由皇帝指婚,聘娶前建成太子遗孤玥妍公主。”
“这又有什么特别的?门户相当、亲上加亲,本来就是人之常情。”
“妙就妙在这里,听说这位公主是高祖皇帝最宠爱的孙女儿,她为了要为父母服丧,所以寄居佛寺……”
一听到这里,道洛猛然地放下杯子,因用力过当,使杯中的酒泼了一大半在桌面上。
“说下去!”
“虽说是寄居佛寺,但实则从来没有人见过她的面目。当今太宗皇帝对她颇为忌惮,故将其弟托养于张丞相府。朝中大臣都说这是以托孤之名,行软禁之实。而今将玥妍公主指婚给不学无术的张虎,恐怕内情没那么简单,所有人都为公主今后的安危担忧。”
被桑奇的话说得心头大乱,道洛伸手挥了挥。“现在最重要的是将碧玺找回来,至于这位玥妍公主的事,我们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是,那么主子,奴才该如何回话给阿萨轲来使?”
想起前途多舛的复位之路,道洛只有莫可奈何地领首。“好吧,与他约盟于洛阳,届时再见机行事了。”
***
箱箱的妆奁将佛寺到别院间的信道,堆放得水泄不通,宫中派来的公公和官人及陪送出嫁的滕婢滕臣,虽然人数众多,此刻却静悄悄地不发一言,各自做着清点嫁妆的工作。
“小姐,时辰就快到了。”将内侍送进来的凤冠霞帔端捧到桌上,映着明灭不定的烛光,姬澐轻声地对粉颈低垂的玥妍说。
闻言慌乱地抬起头,烛光闪烁在玥妍那挂着纷乱泪痕的脸庞上,更显得苍白脆弱。“是……是吗?”
“小姐,依奴婢之见,妳应该即刻入宫观见太上皇,或许太上皇可以救小姐……”
“太迟了,二叔将祖父移居至永寿宫,并下今非经他诏见,任何人皆不得擅自入宫。二叔已经阻断我进宫观见爷爷的可能性了。”将一颗颗有拇指大小的珍珠所串成的项炼自脖子上扯下,看着浑圆的珠子滚落满地,玥妍更是忍不住地放声大哭。
“说什么南海神异之珠,今天我玥妍倒比不得平常人家子女:无父无兄可依恃;无母无姊可倾诉,上天为何要如此苛待于我!”恨恨地将那些珠子乱扔,玥妍整个人几乎要陷入歇斯底里了。
扭干了条手绢儿递给玥妍,姬澐脸上突然浮现了股坚毅但奇怪的神色。
“小姐,妳静下心来听姬澐的话。”倒杯茶端到玥妍面前,途中姬澐的手突然抖了一下。“小姐,妳记得前些日子到前殿礼佛时,奴婢说的那位海棠姑娘吗?”
接过了姬澐递过来的热茶,玥妍讶异地抬起头。“妳是说那位有着黄金般发色的紫眼姑娘?我记得,虽然向来长安城中即充满了各色人等,但我从没有见过像那么通体雪白的人氏,妳说她叫海棠?倒是朵解语花哩!”
“嗯,海棠姑娘的哥哥是东南沿海威名显赫的海涯孤鲨,连现今皇上都得对其客套三分。”看着玥妍徐徐地啜饮几口热茶后,姬澐又提起壶再为她倒些入杯里。
“海涯孤鲨。我曾听闻他是位外族归娶我大唐子民所生的饶勇男子,手中有着庞大的船队,我国东南沿海都亏有他的船队护卫,方可保安靖。”
“是啊,他叫康旅棋,是海棠姑娘唯一的哥哥。他最近到京中观见皇上,明天一大早就要回东南沿海去了。而有他为护卫,小姐的安全必然无虑。再说,还有海棠姑娘为伴,姬澐也可放心了。”看到玥妍开始有些不稳地摇晃,姬澐赶紧扶助她的娇躯。
“姬澐,妳在说些什么?为什么我……我都听不懂?”诧异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玥妍说着整个人向旁歪去。
“小姐,这些日子苦了妳,姬澐本是前朝大学士之女,在收编为官妓后,承蒙小姐选中而月兑离贱籍。小姐待姬澐如姊妹,姬澐无以为报,只有救小姐月兑离张家父子之手,若能伺机刺杀他父子,亦可同时解救小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