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说不定扬先生过一阵子就会回来了,你的身体才刚完全恢复健康,这样一个人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教人怎么放心得下?”坐在计程车里,阿兰婶仍不死心地一再游说,希望打消映蝉的念头。
“不,阿兰婶,我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当初我应该拦住他的。生命中有太多的起起落落了,没有他,日子成了难捱的死水,我再也忍受不了,所以我要去找他。”绽露出抹委婉的笑容,映蝉淡淡地说道。
闻言呆了半晌,阿兰婶摇了摇头,“可是,我还是不赞成你一个女孩子家,就这么单枪匹马的跑大半个世界去找他……你听我说,扬先生家的产业几乎要遍布全世界了,以前他也常到其他地方去视察业务,你再等等,说不定他这一、两天就回来啦!”
“不,我等得已经够久了,我要去找他。阿兰婶,皮家大宅就拜托照顾了,我该进去画位,再见。”
“我真是不放心你一个人……”
“我并不是只有一个人,刍荛也在。”举起手措晃了晃,“无论我到了哪里,他都跟我在一起。”
“那你要怎么找他?连他在哪里都不知……”
扬扬那张刍荛书房中找到的信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列满了扬氏企业在全世界的分支机构。
“我有这个,顺着这些公司走下去,我总有找到他的一天。再见了,阿兰婶。”挥挥手,提起简单的行李,映蝉踩着坚定的步伐,开始了她没有目的地,也没有时间限制的旅程。
斑度文明的东京都,在商社社员客气的九十度鞠躬中,映蝉被请到豪华的大饭店中住下,哈着腰道歉的董事们一再解释着,联络不到社长的歉意,令映蝉只得怏怏然地再次踏上旅途。
在充满传统风味的京都,被招待穿着和服,品尝极至精致之美的和风美食;欣赏哀怨的歌舞伎;或参观精巧的珍珠加工技术。陪行的干部,虽然都是以最大的热诚招待着她,但对她所提及的问题,却总是猛然摇着头,抱歉连连的表示不知社长如今身在何方,虽然难掩失望之情,但映蝉还是强打起精神,继续奔向下一站。
初来乍到纽约这个人文荟萃的大城市,身处在众多比自己高一个头以上的人群间,映蝉不免有些惊慌,每当此时,她就会转动那枚仍然嫌松了点的戒指,心里便会慢慢地平静下来,让她有勇气,一次又一次地接受碰壁的打击,还有勇气再支持下去。
“总裁,如果她真是你的未婚妻,为什么要任她这样茫无头绪地找下去?”高级助理打扮得一如华尔街的股票做手,不解地对盯着映蝉垂头丧气地登上计程车的刍荛问道,“既然你们是未婚夫妻,而你又非常在乎她……”
“教保镖们提高警觉,务必保护她安全地回到台湾。她的下一站是哪里?”手一碰触到脸上狰狞的疤痕,刍荛原先满了柔情蜜意的眸子,瞬间即被浓浓的忧郁所覆满。“加拿大,总裁也要到加拿大等她?我可以安排私人飞机,预计比她早半小时到达。”助理说着拿起了电话。
“不,不用了,通知其他分公司的人,全部依照相同的模式招待她,严禁泄漏我的行踪。”
“那,总裁你要到哪里去呢?”助理好奇地问道。
“我……我想回家。”疲倦地用手爬爬凌乱的头发,刍荛叹口气地看着天边栉比鳞次般的白云。是啊!我想回家,却不知该往何处去,映蝉就像块磁力强大的磁石,总是吸引我全部的注意力,虽然为了躲避她而远行到各个曾是故乡的异乡,但午夜梦回时,却总不能将她在我的脑海中剔除,反而随着时日渐增,更加重她在我生命的分量。
有她的地方,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家,但是,我却没有办法正大光明地走向她,因为……我为自己这残陋的外貌而感到不自在。这张走在街道上,总要引起惊异的眼光,或从童稚的无心诘问中,令我要仓皇而逃的脸,将会令映蝉遭受多少异样的眼光!这是我一直耿耿于怀的。
将笔记型电脑盖上,他穿上笔挺的西装外套,深深地看了眼摊在桌上的照片中,映蝉那形形色色的笑靥后,深深地吸口气,他拎起电脑和鼓胀的公事包,行色匆匆地离开可以看到自由女神和哈德逊湾的大楼。
磨着牙地盯着眼前那个慢条斯理的男人,映蝉得费很大的自制力,才能阻止自己脸上那撑了半天的笑脸垮掉。
“先生,我明白这不是你的职权,但你们一定有人可以当家作主吧?”面对那位职员左一句Merci,右一个微笑,映蝉的耐性已逐渐在减退了。
“小姐,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我们接到通知,总裁的未婚妻会到巴黎来度假,我们必须竭尽所能地热诚招待她。”优雅地帮映蝉抖开餐巾铺在膝上,那位名叫马克的职员,以无懈可击的手势,展开了这顿大餐的首幕。
“奉命行事?通知?那你总可以告诉我是奉谁的命令,是谁通知你的吧?”面对着装饰得很漂亮的冷盘,映蝉虽然饥肠漉漉,却也全无食欲。
闪动着狡猾的目光,马克拿起片烤得焦焦的吐司,咬得卡滋卡滋响,不时还喝几口美酒,殷勤地劝着映蝉和他一起享受美食。
接着送来了装在番茄中的沙丁鱼沙拉,还有用蘑菇和玉米笋熬成的汤。在映蝉有一下没一下地以叉子搅着面前的食物之时,对面的职员已经狼吞虎咽地吃完他的餐点。
面对这职员比鳗鱼还要滑溜的舌头,映蝉的心又再度地往下沉,虽然坐在巴黎最富盛名的香榭里舍大道,眼前来来去去的是神色悠闲的红男绿女,但她心里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游逸之气,反倒是更加地沉重。
没有,截至目前为止,我已经绕过了大半个地球,却还得不到丝毫消息。到底,刍荛现在人是在哪里呢?
慢慢地自沿途每一站的接待人员口中挖消息,映蝉非常气馁地发现,想从这些忠心耿耿的职员嘴里,找出任何关于刍荛的点滴消息,都难如上青天。
口到旅馆,映蝉由玻璃窗望出去,巴黎铁塔和凯旋门都历历在目,初夏的巴黎,天色要到夜里十点多才会完全暗下来,看着一群群喧哗归来或正要出门狂欢的人们,映蝉无聊地躺回床上,拿起那本由刍荛书房中找到的札记。
这大概是他在欧洲念书时所记下的笔记,有他对修道院的感想;也有在充满人文气息的学术殿堂的雄心大志;最多的,还是对STRATFORD-UPON-AVON的描述,看得出来,他似乎对这个小镇颇为激赏。
甚至提到他在当地买了间小房子,希望能一尝住在莎翁出生地的浪漫期盼,翻着书后的通讯栏,映蝉轻易地找到那个地址,在她惊喜地拨着电话,想订到伦敦的机位时,由札记牛皮封套中掉出来的一张照片,令她大感诧异。
看样子已经是很久远以前的相片,因为晕黄的色调和毛了边的纸质,使得那位盈盈笑着的女郎,更显得有些晦暗。
翻开背面,简简单单的写着“芙琳生于一九五八,卒于一九八○”,下面用签字笔写了一串法文,虽然看不懂,但映蝉猜测那可能是地址,她立即按电话,要求服务生送一篮水果上来,并且乘机问他。
比手划脚地沟通一番之后,带着浓浓疑惑的服务生眉开眼笑地拿着丰厚的小费离去,留下百思不解的映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