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就这一家吧?”不带感情地弹弹手指,刍荛再次地停下脚步,征询着映蝉的意思,一如他在这条街上每家婚纱礼服店前,所做的事。
看看已经是这以婚纱摄影着名的街道旁,最后的一家店,映蝉也不好再持相反的答案,否则就太不近人情了。
“好啊!”首肯地跟着刍荛走进挂满琳琅满目各式礼服的店里,映蝉东张西望地看着许多女郎,正喜孜孜地试穿着钉满亮片,或绣满花及缕空的白纱礼服。
堆着满脸笑意,那个精明的店员,立即趿着她那三寸以上的高跟鞋,一步一摇摆地晃到映蝉她们面前。
“先生、小姐,要结婚拍婚纱照吗?我们有为十月新娘所特别设计的特惠专案,你们要不要先看看我们摄影师的作品!我们这……”她滔滔不绝地搬出一大堆的摄影本子,尖尖的指甲在照片上飞快地移动着。
举起手制止她的呶呶不休,刍荛拉着映蝉,快步地趋向一位拎着套礼服进来的男人。
“我要这一套。”温文有礼地朝那个男人笑笑,刍荛以不容反驳的语气,客气但坚决地说。
“啊,这套是我们的设计师特别设计,要当橱窗模特儿的新衣,还是全新的,租一次要两万肆仟块噢!”店员见刍荛的眼光一直没离开过那套礼服,她连忙跑过来,又鼓动她的三寸不烂之舌,拚命地报着价。
“两万肆仟元?如果,我要把这套礼服买下来呢?”在映蝉讶异的眼神中,刍荛轻轻地捏捏她的手。
“刍荛……”虽然一眼就喜欢上这套礼服简单大方的设计,但听到刍荛要如此大手笔地买下它,映蝉还是有些意外,但刍荛却不理会她的顾虑,催促她去试穿。
这是件简单的用白绢而裁制的嫁裳,合身的剪栽,配上背后裙脚高高的开叉,如花朵般的露肩款式,将映蝉包裹在绣满珍珠亮片的前襟中。不同于一般常用的纱中,这件礼服只用一条薄纱,以栀子、橙花、小巧的粉红海芋及铃兰所编成的花冠固定,使走出更衣室的映蝉,更形娇弱且流露出一股别致的气质。
“很好,就这一套。”刍荛爽快地告诉那个杵在那里,瞪大了眼的店员,自己则笔直来到映蝉面前,轻轻地执起她的手,“映蝉,你真美,甚至比我想像中还要美。”
面对他充满柔情蜜意的眸子,还有如此深情款款的低语,在别的女人艳羡的目光中,映蝉虽然感到飘飘然,但还是止不住心底的疑虑。
在来的这路上,映蝉曾不止一次的想劝他取消这么没有意义的拍婚纱照的打算,但刍荛却像是吃了秤铊铁了心,总是用微笑拒绝了映蝉的提议。
而现在,望着已换上英挺燕尾服的刍荛,映蝉忍不住心中的激动。若是这是真的……如果没有皮家大宅……假使没有张如苹……没有惹起轩然大波的丑闻……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刍荛扶着她的手肘,尾随着店员而来到摄影棚,在闪烁连连的镁光灯中,留下了彼此都不太自然的结婚照。尔后在摄影师不以为然的吆喝声中,两人被迫做出许多制式化的动作,令他们为之尴尬不已。
“扬先生,皮小姐,你们的表情可以再生动、活泼一点,要结婚了,应该是件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事,来,看这边,好,要拍了,新娘子笑一笑,呃,很好!”指挥着他们摆姿势,摄影师的打趣成了摄影棚内惟一的声音。
接下来映蝉又在刍荛的坚持之下,换穿了件火红,上头用金线及金色亮片绣出无数百合的丝质礼服,还有套如黑夜般漆黑,以银线及银色珍珠碎粒,拼揍出星月的丝绒礼服。
依偎着刍荛,望着黑黑的镜头,映蝉心里忍不住要喟叹:如果我能将那些事全部抛到脑后,眼前的我们,在外人眼中该是多么的幸福啊!
好不容易熬完整个拍照过程,沉默地坐在车上,刍荛将音响打开,萧邦的E大调第三号练习曲立即充塞在封闭的车厢内,铮铮有力的钢琴声,如在眼前般的席卷了映蝉所有的注意力。
“Tristesse,这是这首曲子的名字,乡愁。以前每回我听这首曲子时,根本无法意会它的含意,现在,我明白了那种难分难舍的感情了。原来,乡愁之所以会发生,虽然是源于对一个地方的牵挂,但我想,更重要的,还是因为对那个人的思念吧!”趁着换档的时分,刍荛轻轻地抚模着映蝉的脸颊笑道。
灯号很快地变换成绿灯,放手让车如月兑弓之箭般向前射去,刍荛随着旋律哼了几句,像是不经意般的随口说道:“映蝉,我一直以为自己早已习惯浪迹他乡,甚至终老异邦的打算……但是一切都因你而改变了,你将会是我永远的乡愁。这辈子无论我到哪里,你都会在我心里,是我永永远远的乡愁!”
“我不会怨恨你的任何决定,因为易地而处,我自问也无法毫无疙瘩的承受这件事。”将车转向熟悉的道路,刍荛淡然地看了她一眼,“我惟一能做的,就是请你相信我,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抛弃……”
“也包括皮家大宅吗?”映蝉突然地迸出一句话。
“你的意思是……”像是没有听懂她的话,刍荛缓缓地将车滑进公寓前的停车场,倚着椅背地问道。
疲倦地揉揉酸涩的眼睛,映婵平静的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逼近他,“我全部知道了。刍荛,你想把皮家大宅变成休闲农庄的计划我全都知道了,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休闲农庄?你……”回想起那份已经作废的企画案,刍荛诧异她是打哪儿得到的消息。
“为了保住皮家大宅,我会不择手段的。”
“而你认为我……我的目的就只是皮家大宅?”
“不是我认为或不认为,而是……事情似乎就是这个样子了。刍荛,有时我会很恨自己,因为我竟然没有办法多恨你一些。但是为了爷爷和伯公,刍荛,请你不要再用那种温柔的语气跟我说任何甜言蜜语,因为那只会令我心碎。”咬着唇地盯着前方静悄俏的停车场,映蝉低语着。
备受打击地连连摇着头,刍荛用力地将手架在方向盘上,苦笑了许久才转向映蝉,“是吗?原来我在你心中已经是如此的罪无可逃。映蝉,我相信真相终会大白的,快进去吧!”
看到他那顿时颓丧了的表情,映蝉忍不住伸出手想要碰触安慰他,“刍荛,我……”
“别……别再说些什么了,快进去吧!”突然地拉过映蝉,狠狠地以自己的唇辗吻着映蝉的唇,而后放开她,催促着她进去。
他一直坐在车里,等到那一层楼的灯光亮了起来之后,这才加速马力离去。
鲍寓对面的工地里,长长的黑色尼龙纱布和布条招牌,正缓缓地晃动着,而这件事,刍荛没有发现,对面等高公寓内的映蝉也没察觉,只有天边忽隐忽现的月亮,露出了谜样的微笑。
第八章
接连着许多天,刍荛仿佛自映蝉的世界中消失了一般。每天映蝉独自醒来,开着小小的March,在上班前到医院探视已经陷入昏迷的扬皓笛,还有也要借助呼吸辅助器材的皮皎苗。
在她到医院时,通常刍荛不是恰好出去,就是刚好被护士唤走,连连地错身而过,映蝉心里不免有些怅然。
而在映蝉利用午休时间去探看老人时,刍荛也大都有事而离去,甚至连映蝉下班后,也总是听到看护说扬先生刚走,使她不禁要怀疑——刍荛是不是故意要避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