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迪!我的天,是苏迪!明彦翻著白眼地捂住自己的脸,冷汗也不住地自额头上流了下来。这么说,昨晚迷迷糊糊中躺在我身旁的女人,是……是苏迪!
完了、完了,老总非杀了我不可!明彦暗暗叫苦。
挑高了眉地盯著明彦半晌,苏迪伸手扳开了明彦的手,逼得明彦不得跟她面对面不可。
“明彦,你好奇怪喔,生病了吗?”苏迪说著,将肩上的毛巾拉起来,为明彦揩干了涔涔冷汗。
“你……你怎么会在这裹?”努力了许久才找到自己舌头的明彦,挤了很久才硬挤出这句话。
“哎,因为你昨晚喝醉啦,我找不到你的车,有人告诉我,你的车已经被拖吊了,所以我扶著你搭计程车去找车子。找到后,你又已经醉得分不清东西南北,所以找只好开车送你回来。结果,我要回去时又找不到路了;因为我送你回来的时候,路上有好多人跟车子,他们都会告诉我怎么走,可是我要回酒店的时候,路上已经没有人了!”苏迪指手画脚地说著,而饱受宿醉之苦的明彦,则是听得头昏脑胀,满脑子都是老总那冷峻的表情。
“这……这样啊!”明彦越来越恨自己,全台北有这么多的公寓,我哪裹不去租,偏租到这么荒郊野外的鬼地方,这下子老总恐怕不只是杀了我而已,摘不好还要加上鞭尸哩!
“是啊,明彦,你喝醉了的样子跟平常差好多喔,我们还说了那个臭哥哥的好多坏话,他真是太跋扈了,把你这个人才当奴才来用,真是太不应该了。”随著那个超级肉弹般的教练口令,苏迪伸直了手脚地做著和缓动作。
“苏迪……这件事你可千万不可以跟老总说,拜托你,否则……”压低了嗓门,明彦尴尬个半死,可是又不能不先跟她串供,要是东窗事发了,他简直不敢想下去……“没问题!”在苏迪的应答里,口干舌燥的明彦,拉开冰箱拿出罐果汁,但刚人口的液体立即被苏迪的话,全呛进了气管裹去了。“可是他昨天晚上已经打电话来过了耶!”
“什……咳、咳咳、你说什么?”面红耳赤地拍著自己的胸口,明彦难以置信地瞪著她瞧。
“我说哥哥他半夜打电话来啦!”眨著清澈无辜的大眼,苏迫在听到门铃声响时,边叫边跳地朝大门跑去。“是不是我叫的PIZZA到了?”
在她兴高采烈的找著皮包时,明彦只觉得似乎有块几十万磅重的大石块,正很用力地往他头上砸下来。老天,老总知道了!他不但会宰了我!把我鞭尸;他更是非把我给碎尸万段不可!他凄惨地晃进浴室时,不停地嘀咕道。
头重脚轻地找著阿斯匹灵,明彦在心里默念著自己想用来逃避上班的借口,但门口传来的苏迪叫声,令他一失手连药瓶都整个地掉进马桶囊了。
“哥哥!”苏迪满脸欢愉之色地投入铁青著脸,外加眼挂两圈黑轮的成儒怀裹。
“阿,明彦呢?”看到苏迪艳如春花的笑容,成儒紧张了一整晚的心情才得以稍稍放松。
“他在浴室,哥,要不要我去煎荷包蛋给你吃?明彦的冰箱裹只有蛋是我会煮的东西。”
“不用了,苏迪,你去把衣服换一换,我有话跟明彦谈。”成儒说著越过了她,朝杵在浴室门口的明彦走去。
尴尬得直想找个洞锁进去的明彦,不自在地将重心放在左脚,又换到右脚。抬头一见到成儒那若有所思的脸,他又将重心移到了左脚。
“老总……”呐呐地开口,明彦却找不到话说。
“不必说了,我马上要到日本出差,你把横滨公司的资料准备好。还有,帮我把契约都拟好,我一回公司就要用,快去!”成儒说著将牙刷和毛巾自架子上拿下来,强硬地塞进明彦手里,再将嘴张得吞得下一颗鹅蛋的明彦推进浴室里,碰一声地关上门。
就这样,明彦怀著志忑不安的心情,匆匆忙忙地拎著公事包和领带,三步并做两步地冲下楼,开著车往公司的路上奔驰而去,但心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满脑子回绕的都是他离家前最后的一幕——苏迪仍是喋喋不休地说著她在美国的家,而成儒则一如往常般,整个人都要埋进报纸的财经版里去了。
***
没有了明彦慌慌张张、手忙脚乱加愧咎所打翻的水林破裂声,以及他来来去去踢倒了好几回垃圾桶所引起的骚动,公寓裹顿时清静了下来。
“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嘛?”在唱了好一会儿独角戏之后,苏迪终于忍不住地自上头打下去,甫说大伙儿也明白那报纸立刻应势制成两半。成儒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抬起他的头,满脸疑惑地望著苏迪。
“我在听啊,苏迪,早上九点我还有个很重要的会要开,你有什么事快些说。”心不在焉地瞄著这几天猛然大涨的股市,成儒脑海襄已快速地做著投资的排列组合。
“哥,你越来越像爸爸了。”伸手模模成儒鬓旁的白发,苏迪感慨丛生地说。
“咦?你还记得爸爸?”大感意外地放下报纸,成儒这才第一次正眼看看这个离开了十七年的亲手足。
双手交握抵在颚下,苏迪的思绪仿佛已飘回了十几年前的欢乐岁月。
“嗯,爸妈离婚时,我已经七岁了。七成的孩子已经可以记住不少事;尤其是会将她的生活完全改变了的事。”朝成儒扮了个鬼脸,苏迪的笑充满了苦涩。“或许是外婆给爸爸的压力太大了,也可能是因为爸爸的自尊心在作祟,从我有记忆开始,爸爸就总是在工作。”
苏迪略带稚气的嗓音,瞬间也将成儒的记忆勾回了苍白的少年时代。妈妈是来自有钱有势的望族之后,她的祖父在日据时代做过教师、保正,这在当时代表他很有能耐、很吃得开。
而妈妈的父亲则是留日的医生。在淳朴的年头,能教人月兑离疾病苦难的医生,即被当成是人间神祇般敬畏著。
由于这样的缘由,当身为医生独生女的妈妈对刻苦自立、送报打工半工半读的爸爸一见钟情后,掀起了漫天的家庭风浪。
浪漫过了头的妈妈以翘家和爸爸私奔来证明她的一往情深。生米煮成了熟饭的情况之下,当爸爸带著怀有身孕的妈妈负荆请罪时,外婆只得开出条件,给那对青涩的小情侣台阶下。
答应了外婆给妈妈一如以往她在娘家的优渥生活,爸爸即开始拚命地兼职赚钱,渐渐的,爸爸的钱越来越多,但夫妻之间的感情也随之越来越薄。
成了工作狂的爸爸,再也不复是那个会在夜半无人时,偷偷地将整把刚绽芳华的昙花,悄悄地放在妈妈窗抬上的鲁莽少年。
也不再是骑著那辆快解体了的老爷铁马,让妈妈依赖斜坐在他怀里,迎著微风让枫红滴遍身上、头上的诗情青年。他变了,因著外婆不时的探访,那道有形无形的压力,层层叠叠地令爸爸越来越沉默,也更严苛。
从小就是被呵护备至的妈妈,如何禁得起这么样的冷落,她在遍寻不著沟通管道后,心死地跟爸爸离婚,在外婆的要求下,到美国探亲兼散心。
也就是在那里,她遇到了跟她有著相同浪漫因子的海克特.杰弗逊,并且嫁给“哥,妈去世已经九个月了。我们一直在等你来看我们,妈妈每年都寄两张来回机票回来,可是总被退回去。妈妈刚过世时,我发了几封传真给你,你都没有回!而我每次打电话找你,他们似乎都不相信我是你的妹妹。所以,我要律师先将妈妈的遗嘱寄份影本给你,如果你没有异议,律师就可以执行妈妈的遗嘱了。但是你也一直没有回音……”想起了离开台湾那一天,哥哥所说的——要接自己回来的承诺,苏迪脸上的笑也黯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