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阿紫的没有反应令她很失望,那女人抓起地上的一瓶酒,就着瓶口
喝了一大口,又哭又笑地朝远远的那栋公寓走去,留给阿紫极大的震撼。
“她叫辛希亚,是个西班牙人。”在阿紫的追问下,阿诺停下梳理胡子的动作,缓慢地沉思了一会儿才按着说下去。“根据大厦警卫所说的,她好象是爱上了个我们本地船只的水手,还结了婚。那男人在离开之前拐光了她所有的积蓄,说是要在这里等地过来团聚。结果等她到了这里,根本找不到那个男人的迹影。”
“怎么会?”不只是阿紫,连在一旁听着的其它人也纷纷大表不解。
“那坏蛋根本没给她真实的资料。她找遍了这附近的住宅,甚至公司,最后没办法了,坐在我Pub里哭,我才问出来的。”阿诺说着拿起一块洁白的白布,一个个地擦着晶莹的玻璃杯。
“那她现在怎么办?”旁边有人比阿紫更先一步问。
“我也曾经陪她到船公司去问,问是问到了那个男人住在哪里:是在新界一个很偏僻的地方,一个老祖母带着五个小扁头仔,天天指望那个跑掉了的媳妇妈妈回来。我原以为是那个男人始乱终弃,但是辛希亚不死心,我们拿出照片给对方看,才发现是弄错人,不是照片上的人。”
环绕着阿诺的人都瞪大眼晴,勃也不动地等着下文。
“我想送佛送上西天,好人做到底吧!所以呢,又陪着她一家家船公司地去问,结果人家说这家伙似乎是个大陆那边的非法船员,也查不出他的资料。因为这家伙四处冒用本地船员的名义招摇撞骗,已经被仇家追得不知道跳船跳到哪裹去了。”看着面前这摹聚精会神的小孩子,阿诺挥挥手。“好啦,故事听完了,该去工作了!”
在其它人都散去之后,阿紫仍文风不动地站在那里。
“还有问题吗?阿紫,你快回家去做功课念书。”
“阿诺,她为什么不回她家呢?”
“咳,阿紫,有些事不是妳这年纪的小女孩搞得懂的。辛希亚她……她是个很崛强、自尊心又强的女人,在西班牙地是个挺有名气的佛朗明哥舞娘,相当受欢迎。也因此她向来眼高于顶,不肯轻易跟西班牙男人交往,谁知她第一次跟个东方人交往,一头栽了进去还结了婚。现在人财两失的情况下,她哪有脸回去?只有漂泊在这里了。”
从那以后,每当见到辛希亚在月下独舞时,阿紫都会倒杯浓茶,默默地放在辛希亚酒旁,沉默地坐在一旁看她的佛朗明哥舞,两人之间维持了无声的交情。
某次在瞥见阿紫忍不住随着她的响板而拍打着地板时,辛希亚黯然的脸庞突然绽放出异样的光彩,她喳呼喳呼的拉着阿紫,跟着她的动作,一遍遍地练习着这种将喜怒哀乐全靠指尖和脚步声来传达的舞蹈。
而在每回大汗淋漓中,无论是因厉言疾声而大声喘息的手希亚,或是为了做到辛希亚那似乎永远得不到她标准的动作而累瘫了的阿紫,在充满汗臭味中,早已人去楼空的下手,反而成了她们放松紧绷着的压力和苦恼之地。
就这么样的苦练,阿紫和辛希亚都借着佛朗明哥舞,寄托了所有的心声。在二一年后,辛希亚在西班牙的亲人辗转探听到她的所在,在梅雨霏霏约五月底,他们带着已几乎成了半个本地人的辛希亚回西班牙去了。
辛希亚离开前,将她所用以排解乡愁的佛朗明哥录音带,全都送给阿紫。甚至还要她的家人,远自西班牙为阿紫带了件盛红如火的舞裳,送给这个忘年之交。
随着一连串西班牙文的吶喊狂呼,阿紫的舞步也更趋激烈,她在如雨直下的汗珠中往下瞄,在她旋舞着的这张大圆桌上,只生了个脸上戴着个威尼斯那种面无表情的苍白面具的男人。
他是谁呢?听柳哥说他捐出了十万。愿意捐钱做善事的人不少,但一次过捐出十万,并不是人人做得到,特别在现今经济不景气的时候,还愿意花这些钱来帮助那些孤儿院小孩的人,可真是凤毛麟角了。
拌声像是她的恋人般,使阿紫的情绪跟着起伏摆动。在一次次的回旋和长裙翻滚之间,阿紫的注意力一直没有远离过眼前的这个男人。
令她困惑的不是他的态度,事贾上阿紫对男人那种混杂着兴趣和的眼光,早已见怪不怪了。但面前的这个男人那专注的眼神中,似乎还多了些什么。
远远地传来阵阵尝杂的喧闹声,阿紫愕然地看着那辜衣冠楚楚的上班族,娘跆着脚步地朝这个方向推挤而来。
“嗅,月兑啊,月兑啊,开始月兑啊!”领头的是个有着红鼻子和微秃前额的中年男子,他拿起刀叉在不锈钢烟灰缸上,拚命地敲打制造噪音,而一旁的同伙,也吆喝着起板大叫。
也不问问那个戴面具的圆桌主人一句,红着酒红鼻子男人一就坐了下去,和那些狐群狗党,一次比一次大声地叫着婬亵的秽言秽语。当中还有人企图伸手去拉扯阿紫的裙,或是丢些硬币去干扰阿紫的舞步。
在阿诺还来不及出面阻止之前,阿紫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被那个男人一把拦腰抱下已经遭受那群人摇晃得站不住脚的圆桌。
“喂,你干什么啊?大爷们花钱来看月兑衣舞,你凭什么把女人弄走,她还没开始月兑咧!”那个已带有几分醉意的红鼻子,吐着浓浓的酒味,近似咆哮地朝戴着面具的男人大吼。
“经理加油,打他!”
“经理,他是故意找麻烦哟!”
“对啊,吃了态心豹子胆啦,敢跟我们经理作对!”
旁边那些小楼啰们,煽风点火地在旁煽动,而那个红鼻子自大地睨了Pub内其它人一眼,用拇指模模鼻子,歪歪斜斜地朝那个没啥表情的面具走去。
在牠的手还没伸百之前便已吃了一记右钩拳,杀猪似的嚎叫一声之后,红鼻子狠狠地自地上想爬起来,但那面具的主人伸脚踩住他的咽喉。
“节目单上明明写的是佛朗明哥舞,难道你看不懂?啊,抱歉,我忘了猪是文盲。”他冷冷地说完,转身护着阿紫站上舞台。“舞曲还不到结束的时候,我希望看完这么精采的钱,好吗?”
阿紫眼角瞥见那来势汹汹的椅子,和举着它的红鼻子时,忍不住将手掩在嘴畔,但仍阻止不了逸出的惊呼声。
“小心!”在听到阿紫的叫声后,所有的人也倒抽口气。
戴着面具的男子利落地转身一个回踢,正中那红鼻子的膀下最脆弱之处,立时发出一连串的哀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且流下成行的汗珠,弓着身子地在地上打滚。
“我说过,我想把这支舞看完,任何想捣蛋的人,都是跟我过不去!”冷冷地说完,戴着面具的男人好整以暇地坐回牠的位子,朝阿紫一扬手。“请继续,好吗?”
在诡异的气氛中,音乐又再度响起,阿紫满怀心事地接续她尚未完成的舞曲。
只是,现在的她已经将所有心思都放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了。
沉默得几乎要令人窒息的Pub内,原本嚣闹沸腾的声音都已消失。只剩下凄凉哀怨的歌声,连绵不绝的吉他伴随阿紫手上的响板及鞋跟声,组成一串令人神伤的旋律和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