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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躁地放下咖啡杯,琰立若有所思地盯着外头黑漆漆的院子,已经三天了,雁菱到底到哪里去了?
翻开手边的报告,依据疗养院的医生所做的检查报告,琇芸的伤势已经完全复原。她月复部的子弹经过手术取出之后,很幸运地没有造成大出血,医生们对她迟迟未能清醒也感到大惑不解。
这没有道理啊,既然造成琇芸昏睡的原因已经去除,那么她为什么还是不能醒过来呢?
“田先生,你找我?”李彤仍是一身的黑衣白鞋打扮,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表情。
“噢,我只是要请你明天帮我到公司拿些文件,因为我明天想到疗养院去找医生。”
“田先生找医生有什么事吗?”李彤似乎颇为讶异。
琰立不由得多看他一眼,这是李彤跟在他身旁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对他的行动提出质疑。
“我想问医生看看,为什么琇芸还醒不过来。”琰立并没有多想李彤的动机,他的心里有更重要的事压着。“报告上说琇芸脑中的血块已经摘除,并且复元情况良好,我觉得很奇怪,连医生都认为她该醒过来了的……”
“或许是她自己不想醒过来吧!”李彤到门口,突然地冒出一句话。“可能这样对她也比较好。”
琰立大感意外地盯着他的背影,脑海中似乎有些什么一闪而过,但太微弱了,他不自觉地摇摇头。
稍晚,当琰立洗好澡要上床睡觉时,那个念头突如毒蛇吐信般的切进他的思绪中。
她自己不想醒过来?这样对她比较好?琰立瞇起眼睛地坐了起来,用手抓抓凌乱的头发。
我刚才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如果琇芸自己不想醒过来……不,不可能,依琇芸的个性,她不会是这种人的。况且她也没有理由假装昏迷来欺骗我啊!除非,除非是她受到压迫……那么『这样对她比较好』又是什么意思呢?琇芸不醒过来有什么好处?整天被绑在病床上,用点滴和胃管灌食,这对生性活泼的琇芸来说,她怎么可能忍受得了?到底是对谁比较好呢?
烦躁地点燃香烟,琰立在黑暗中静静地伫立在窗畔沉思。一个又一个地过滤着每个可能的原因,什么原因会使一个人不愿面对现实?
失恋?不,琇芸根本还没有认真到会令她消沉到这种地步的对象。那对年轻单纯的琇芸而言,还会有什么样的理由?
昏暗的街灯黯淡地照着树木婆娑的院子,琰立正要捺熄香烟上床时,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引起他的注意。他整个人闪到厚重的窗帘后面,紧紧地盯着那两个人。
是李彤,他在这三更半夜跟什么人碰头?琰立小心翼翼地探出些身子看清楚一些。汽车中的那个人俐落地跳出车子,答案立即揭晓,是莉兹!
这就奇怪了,李彤跟莉兹?琰立诧异地看着那两个人像是在争执什么似的嚷叫了起来,李彤用手捂住了莉兹的嘴,在他说了些什么之后,莉兹才依在他怀里,两人相拥缠缠绵绵地吻了一阵子之后,莉兹才依依不舍地开着车子离开。
李彤等到莉兹的车子走远之后,这才左顾右盼,在观察到琰立的窗口之时,他停住了脚步。
琰立尽量让自己的身子完全贴在墙壁旁的布帘中,他往下一看到自己手中仍燃着的烟蒂时,忍不住低声咒骂了几句,但仍维持着那个姿势不变。等李彤进了大门之后,他赶紧熄掉烟头,以最快的速度上床,假装睡着了。
走廊的脚步声在他门口停了下来,琰立全身都处于戒备状态地听着门钮被轻轻地旋转着,由于门已上挂炼,所以门只能被打开一小段空间,琰立几乎是屏住呼吸,利用眼睛撑着的细缝看着李彤朝里面张望。
几乎要有一刻钟那么长之后,李彤这才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当那细微的一声传过来时,琰立忍不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发现自己已冒了一身汗。
他仍四平八稳地躺在床上,脑海中却宛如走马灯般地不停转动。李彤跟莉兹?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是因为到这里工作之后才认识的吗?为什么我一直都没有发现他们之间的发展?
莉兹这么晚回到这里找李彤是为了什么事?如果说只是情人之间的相会,那么她何以神色匆匆地离去?如若不然,他们争执些什么呢?
这两个人在这屋子里向来都像是平行的两条线,似乎除了寒暄之外,我从没看过他们有任何交谈。李彤、莉兹……到现在我才发现自己对他们的了解是这么的少。李彤是由某位退休的警官介绍到我公司打工的大陆留学生,在六四天安门事件之后,澳洲政府基于人道立场,给予一些在此地参加支持学潮的留学生政治庇护,目的是为了避免他们回利大陆之后,受到政治迫害。李彤就是这样留了下来,因为他做事精明勤快,加上同是中国人,所以我将他带在身边为助手。
至于莉兹,她是在我要求李彤入职业介绍登记所找来的看护,她给我看过她的医疗人员执照,再加上她有三封以前看护的病人所写的推荐函,所以我也就大胆放心地录用她了。
虽然基本上对他们两个人的背景大致了解,但疑惑却一直在心中盘旋不去。就刚才李彤的表现,他似乎在防着我什么。问题是他有这个必要吗?他跟莉兹之间的任何私情只要不妨碍彼此的工作,我是无权加以干涉的。
只是……他突然坐了起来,打开大哥大打着电话。或许我该查清楚他们的底细,这样我也比较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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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从布里斯本起飞,雁菱忧心忡忡地瞪着外头漆黑的天色,双手不由自主地绞紧。
“雁菱,雁菱,空中小姐在问妳要喝什么了。”看到雁菱仍没有反应,文彬径自向僵在那里的空姐点了两杯苹果汁,将其中一杯塞进雁菱手里。
雁菱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果汁后又塞回文彬手里。“哥,我没有心情喝任何东西。”
“雁菱,妳现在急也没有用,把心静下来。哥帮妳介绍布里斯本,布里斯本是昆士兰州的州都,是全澳第三大的都市,又称为阳光城市SunshineCapital,因为它位于南回归线南边一点点,所以跟台湾一样是亚热带的气候,整年都没有寒冷的日子。
我们现在直飞雪梨,大概要花上一小时又十五分钟的时间,妳要不要先睡一下?”文彬见雁菱仍是沉默不语,只得草草介绍完,自己无聊地翻着椅背套中的杂志。
“哥,我真的好担心琰立,他并不知道李彤跟莉兹的真面目,如果他们想伤害琇芸的话,琰立绝对会跟他们拚命的,那……”各种想象一幕幕地在雁菱脑海中重复出现,这令她被那些种种可能折磨得要发狂了。
“雁菱,冷静下来!”文彬轻轻地拥住雁菱,友爱地拍拍她的脸颊。“不会有事的,琰立也不是省油的灯。”
雁菱无话地闭上眼睛,但愿如此,否则我怎么可能受得了失去琰立的生活?
第八章
琰立缓缓地放下大哥大,刚才所获知的消息内容令他无法置信。以最快的速度点根烟,他狠狠地连吸几口,让烟辛辣地在喉咙和鼻腔中进出。
没有李彤,也没有莉兹这个人?不,应该说他们曾经存在过,只是现在的他们大概尸骨已寒了吧!谤据警方的资料,李彤是个只有十九岁的高干子弟,他来澳洲不到半年就因为在酒吧与人发生冲突,在一场街头械斗中丧生。那么,我一直带在身边的李彤又是什么人呢?他所使用的证件都是那个已经死亡的少年李彤的,他的真实身分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