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想妳在家,只是故意打开电话录音机而枯坐一旁,面无表情的听着一段又一段熟人、陌生人在妳的电话录音机中留的话。
妳喜欢放像“桂花巷”那种如泣如诉的音乐伴妳入眠,数年如一日。早上起床非得有动听的情歌,否则会一直赖床赖到天黑。
所有的朋友或家人都说妳像猫,佣懒又善变、翻脸如翻书。脾气硬、性子烈,但是从不存害人之心,倒是常因心太软而吃大亏。
妳躲避所有的感情,从不让任何人走进妳的世界。在不同的时间、场合中,妳变换着不同的面貌,扮演不同的角色。你让所有的人高兴、愉悦,却偷偷藏起自己的哀伤。
偶尔,妳会流露出内心的一面,却又希望能掩饰得很好,于是乎,妳常常挣扎在真我与极欲表现出的假我之间。所以,在别人的眼中,妳是神秘难懂的一团雾,总是隔着道纱帘似的感觉。
因为这种帘后的日子是那么的孤寂,妳渴望那个知妳、懂妳的人早日出现……但是时间过去了,妳一再的承受失望的打击。很苦,不是吗?
要不要找个时间出去晒晒太阳,把寂寞都蒸发掉?
不要问我是谁,也不要追究我为什么懂妳的悲哀及忧愁,因为——我就是妳心中的那面镜子,那面最忠实的心镜。
第一章
深秋的街道,到处露出一片萧瑟的景象。黎瑾调整一下肩头上的大背包,急急忙忙的朝正要起动的公车跑去。上车后,她感激的朝司机一笑,动作迅速的投下零钱。
“黎老师,要去上班啦?”司机将车驶离站牌,闲话家常的跟黎瑾打着招呼。
“嗯,今天有个明星要借我们的花园拍外景,我得早点去帮忙,把一些东西收好,免得被他们弄乱了。”黎瑾顺顺有些凌乱的发丝,叹口气说道。糟糕,头发怎么又翘得乱七八糟的?黎瑾暗自想道,反正早上已忘了梳头,到幼儿园再梳吧。
“妳们那个幼儿园的花园整理得实在漂亮,我上星期日才带我孙女去照相。”司机拿出几颗槟榔住口裹塞,嚼了几下,将红得吓人的汁液往一旁的纸杯中吐。
眼看幼儿园就在前头,司机不待黎瑾按铃,即自动的将车停在幼儿园的大门。
“谢谢,再见!”
黎瑾匆匆忙性的下车,背后不出所料的传来一阵孩童的大叫声,“黎老师,再见!”
黎瑾站在那裹看着车子走远了,才放下挥动不停的手,缓缓的向幼儿园走去。
星星幼儿园是这座人口不多的小镇唯一的幼儿园。在人口大量外移之后,留下的大都是祖父母辈从事农业的人口,但近来镇上幼龄孩童却有增多的现象。
这是因为出外工作的年轻人都将孩子寄托给乡下的父母所致,因此幼儿园的学生也越来越多。
“早啊!黎老师。”扫地的欧巴桑,大家都随着学生们叫她阿婆,亲切的朝黎瑾打招呼。
“早,阿婆。”黎瑾笑着走进办公室打卡。
“园长早!”黎瑾诧异的肴着园长李美玉又鼻青脸肿的坐在位子上掉眼泪,她快步的走过去,仔细的检规她的伤口。“他又回来了?”
美玉无言的点点头,抽出面纸擦着脸。
黎瑾感到一股怒气上升填塞胸口。“园长,妳为什么要一再的姑息他?虽然他是妳的丈夫,可是那并不表示他就有权利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伤人啊!”
“他要离婚。那个女人生的孩子已经要进小学了,还没报户口……”美玉抽抽噎噎的哭诉着。
黎瑾挥挥手赶走一只徘徊不去的黄蝶。“离婚?那不是很好吗?起码妳可以不用一天到晚的挨揍,妳跟大毛、小毛母子三个人,可以不再活在他的暴力阴影之下。”
美玉一听,悲从中来的嚎陶大哭。“他……他说如果我筹不出三百万给他,大毛跟小毛他是不会给我的。”
“什么?”黎瑾感到不可思议的瞪着她。“三百万!凭什么?他可从没拿一毛钱给你们母子过,凭什么要离婚了还要给他钱?再说,妳去哪里找三百万?”
美玉打量着四周。“我在想……”
黎瑾惊恐的跑到她面前。“园长,妳不能顶掉幼儿园,妳顶掉了,你们母子三个人要怎么办?”
美玉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要不然他根本不会放过我的。大毛已经十三岁,小毛也十二了。他昨天说我如果拿不出三百万,就把他们兄弟送去当学徒,赚钱养他。”
黎瑾只能在心中暗骂一声畜生。园长的丈夫张介民,是个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瘪三,偏偏这种人就是有异于常人的狗屎运,租先留下几块旱地,原本也不值几个钱,但在北二高及其它一大堆天晓得是什么的都市计画下,竟然地价涨得令他一夕之间成了巨富。
也因为如此,与他妍居数年的那个过气舞女,近来动作频繁的要他回家逼元配美玉离婚:毕竟那上亿的新台币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但是美玉宁愿一天到晚的遭受张介民的拳打脚踢也不肯离婚,她的最大理由是,要为她所生的两个儿子——大毛跟小毛——维持一个家,即使是个爸爸总是缺席的家。
“学徒?”黎瑾嗤之以鼻的笑了起来。“他那么有钱了,还要自己的亲生儿子去当学徒,他不怕笑掉人家的大牙。像他那么爱面子的人,这种话说得出口?”
美玉擤了搂鼻子。“这八成都是那个女人出的主意,她连生了三个女儿,所以她怕介民会把钱给我约两个儿子,才做这种事的。”她恨恨的说。
“园长,那妳准备怎么办呢?”黎瑾忧心忡忡的看着她,真是替她感到心痛。
门口的骚动引起她们的注意,那是幼儿园的女圭女圭车接小朋友们来上课了。黎瑾赶紧走出去迎接她班上的学生,她教的是大班,一群早熟得古灵精怪的小家
伙,总有一大堆教她哭笑不得的问题,令她常常头痛欲裂。
“老师早!园长早!”
在学生们清脆的童音中,每个老师都费劲的拉住一个个往秋千和溜滑梯那头跑过去的孩子,驱赶着他们各自进人教室。
望着教室中一个个正襟危坐的小男生及小女生,黎瑾微微一笑,要他们将昨天的家庭作业交出来。昨天的家庭作业是把上星期已略微发芽的红豆及绿豆,找个透明的玻璃瓶装起来,今天则是要教他们用厚纸板、色纸及皱纹祇在瓶身上装饰。
小孩子聚精会神的做着劳作,黎瑾则坐在窗畔,望着窗外的花园沉思。
黎瑾有双又圆文大的杏眼,是她最引人注目之处。她略微圆方的脸庞、高挺的鼻子、尖而翘酌唇瓣,以及笑起来嘴角轻扬的梨窝,使她的外貌充满明朗的野性美。她不高,了不起一六0公分的高度,体型是普通的典型,配上一头又多又黑亮的浓密长发。
她来到中台湾这个淳朴小镇已经快两年了。没有人知道她从哪襄来,也没有人听她提起过自己的私事。她独自拎着一只小皮箱,拿着报纸找到星星幼儿园,应征助理教师,园长录取了她,而她也做得相当称职。
经过半年多后,她升为教师。镇上的人起先还会加以猜测,从她白晢晒不黑的肌肤看来,她有可能来自任何地方。而她一口纯正国语及英语也使人很容易联想到,她必然受过良好的教育。那么,这样的一个女子,为什么要自甘平淡的埋没在这偏远的小镇呢?这是很多人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