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沂不要我了。”她抽抽噎噎地说。
“那很好——不,我的意思是说,你们本来就不相配,早点分开也好,免得事后后悔。”卫丞相假意连声咳嗽。
“可是我伤了他的心,我好难受。”练水涟哭得更厉害了。“我知道他受到伤害了,可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我该怎么办?怎么样才能让他不再难过?”
“他受到伤害?!”卫丞相也傻眼。
紫沂这孩子从小就面冷心冷,又不爱接近人,他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说来我听听看。”
练水涟擦干眼泪,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卫丞相在一旁听得又是点头又是摇头。“没想到采那孩子也有心上人,还是个毛贼!我看谢兄知道后绝对会气得吐血身亡,唉!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卫丞相摇头叹气着。
一瞥眼,见练水涟湿着一双圆眸,他才回过神来。
“找采试试看好了,那孩子从小和紫沂亲,你找她拿主意,说不定可以把这误会解释清楚。”
“你信我啊!”练水涟拉着他的袖子喜悦地喊道。
“当然信,看你这副呆头呆脑的样子,我才不信你会想出这等馊主意。”
卫丞相抖抖袖子,意图抖掉她的小手。
“不过你们家那三姑娘,老夫倒很想认识认识,能认识皇上最宠爱的乐善公主,嗯……倒是个颇有手段的女子。”
“可紫沂他……”
“放心,老夫的眼线可跟得紧了,任他跑遍天涯海角、也跑不出老夫的手掌心。这样好了,趁这寒食休沐七日的当儿,先带老夫去见采,之后再想办法劝劝那死心眼的孩子。”
卫丞相捻须念道,似乎全然忘了这一插手,小儿子很有可能会娶个自己不想要的媳妇儿了。
竹影飒飒,冷风息息,暮春的天气应该是舒适而温暖的。可这片竹林里,却弥漫着一股孤独的苍凉气息。
竹林的深处,那仿佛日月光都照顾不到的阴暗角落里,有一间矮小的竹屋,孤伶伶地身处其中。
屋内,破落的窗架旁,有一抹淡紫色的身影静静地坐在那儿,不动、也不出声,一张像是巧匠雕琢过的脸庞,不带任何情绪。
月起月落,一日复一日,炙热的阳光始终照不透这片竹林,也温热不了他的心。
奇怪?隐隐作痛的心突然不痛了,是死去了么?还是又开始结成伤疤,将伤口密密地保护起来?卫紫沂模模心口,它还在跳动、还在努力地为他而活着。他是不是太辜负它了,它由始至终,只为他的生存而生存。
就像她……
卫紫沂闭上眼,又感觉心剧烈地抽痛着。原来他还是在乎她的,即使明知道她欺骗他、戏耍他,他仍不由自主地想着她。
心原来是最诚实的,它努力地跳着、努力地爱她,全然不受自己的意志所控制。
可是他还有理智,理智却不允许他再回头!
应该怎么办?是忘记她,还是……
“紫沂哥哥。”一声轻柔的呼唤从门外传来。
卫紫沂一震,抬眼望出窗外。
不是她……
心底无由来的失落,又是为了什么?
“紫沂哥哥,我能进来么?”
谢采知道他在里面,不答话也只是不想受干扰,可她有话必须对他说。
“你不答话我就进来喽?”
等了半晌,还是没人来应门,她撩起裙摆,轻巧地走进屋内。
“紫沂哥哥,你怎么变成这样?”她失声轻呼。
数日不见,卫紫沂憔悴许多,双颊微微消下去,脸上尽是青色的胡渣。
“想说什么说吧,说完就走。”卫紫沂暗哑地开口,干涩的喉咙嘶嘶作响。
“卫伯伯和水涟去找过我了。”谢采坐在他身边,淡淡地说。
他不动声色,或许也在意料之中,因此没有反应。
“放心,卫伯伯的人没查到你在这儿,他们在竹林外便失去你的踪影。”
谢采留恋地望向四周。
“有多久了?十五年,还是十六年?我记得卫伯母死的那一阵子,你也是独自一人跑来这儿,让所有人都找不到你。”
她勾起唇角、讽刺地笑了。
“你当真这么喜欢水涟?喜欢到愿意为她再一次放逐自己?!”
听出她的语意不善,卫紫沂这时才沉着脸转头望向她。
“我以为能让你带进这里的我,是你心里最重要的女人;现在我才发现,原来并不是。”
泪水浮上她的眼眶,凝成一颗颗的水珠。
“能逼得你来这儿的女人,才是你最在乎的。”
“采,你……”卫紫沂迷惑了,他不明白她的意思,难道说……
“你知道么,当我知道自己长大后会是你的新娘,我有多高兴?可你却……却……”谢采摇摇头,泪水纷纷坠落。“可你却宁愿离家、与卫伯伯月兑离父子关系,也不愿娶我!”
“那是因为……”卫紫沂颓然地叹气。“我以为我已解释过了,而你能明白。”
“明白?明白我有喜欢的人了?”
谢采突然尖锐地笑起来,双眸射出一股恨意。“不管当年我有没有喜欢的人,你都不应该退婚、让我没有立足之地!”
她抓住卫紫沂的领子,恨恨地说道:
“你知不知道,那时有多少人在背后嘲笑我,说我还没过门,就被青梅竹马的夫婿给退亲了!你又知不知道,每次我出门,那些家世不如我的贱婢妒妇们,都会当着面嘲弄、耻笑我,你明白那种羞辱与难堪的滋味儿么?”
“对不起,采,我没想过事情会这么严重。”卫紫沂震惊地说。
“你当然没想过。”谢采讽刺地说道:“男儿志在四方,你行、你潇洒,摔掉一切束缚离开卫家,你从来没想过我,没考虑过我该怎么办、该怎么活下去!”
她激动得捶打着他,泪流满面。
“你自私、你冷血,没有人性,我恨你、恨死你,我要你尝尝失去至亲挚爱的痛苦!”
“你说什么?!”卫紫沂抓住她的手,粗声喝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什么?”谢采瞠大眼、勾唇笑了。“我什么都没说。”
“不,你快告诉我,你说要我‘失去至亲挚爱’,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卫紫沂怒吼着,左手紧钳着她。
“既然你爱去送死,我告诉你也无妨。”
谢采阴阴地笑,满脸杀气。
“你爹和练水涟那臭丫头已经落到我手中,而千金老头等不到你治病,所以云游去了。我命毛天霸将他们锁在那茅屋里,子时一过便点火燃烧,届时再加上其中的丹药瓶罐,我想那火势定会又大又美……”
“采?!”卫紫沂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采恨他恨得这么深!
当年他只是不忍采走上母亲的路才出言退婚,可却没想到,自己任性的举动却替她招来许多的痛苦和侮辱。
“有恨,你就向我发泄吧,”他缓缓从腰际拿出一把小刀,交在她手上。“如果这样,能让你好过一些的话。”
“你?!”这回儿,换谢采无言了。
见卫紫沂满脸平静,谢采心里一阵愤恨,拿起刀就往他胸口扎下,可刀尖扎进衣服后,却再也推不进半寸。
“你……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她气得浑身发抖。
“我既然将刀子交给你,就没有想活命的念头。”卫紫沂仍旧平静地说。
“你救不了他们俩,就想同他们一起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谢采抛下刀,颤抖地转过身。
“你走,救得了他们算你运气好;救不了,你就一辈子活在内疚的地狱里,这也是我给你的惩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