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她,眼里满是柔情。
“水涟,你知道我的意思么?”
“我……我不大懂。”练水涟吸吸鼻子,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傻姑娘,你就非得逼我承认?”
卫紫沂带着笑,无奈地摇摇头。
“从小,我就生在富贵人家中,衣食无缺、生活安乐,什么样的山珍海味没吃过?什么样的绫罗绸缎没穿过?过年过节,库房里的宝贝、甚至是圣上御赐的奇珍,我一样也没短少过,可是……”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来。
“从来没有人会为我而努力做些什么,除了你……”他环住练水涟小小的肩膀,轻声说:“谢谢你,这是我收过最好的礼物。”
练水涟羞红了脸,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她从没想过,紫沂这样一个看似完美无缺的男人,心里要的不过就是这么一些。
可怜的紫沂。
“如果你喜欢,我会努力跟采姐姐学,你相信我。”她急急忙忙地说。
“这个就很好了,你不需要勉强自己。”卫紫沂模模腰上的香囊。“我不要你做不喜欢的事,也不要你为我改变自己。如果你喜欢练武,我们可以一起练;若你喜欢驰骋,我就带着你到天涯海角。”“你真的会么?”练水涟悠然神往。
“一定,等我的伤好了,追回琥珀青龙、逮捕毛天霸后,我就辞官退隐,带你共游五湖四海。”
“毛……”练水涟心中一突。
是啊!若非紫沂提起,她几乎要忘记这次离家的主要任务了。可是毛天霸并非真的是盗取琥珀青龙的窃贼,而是……而是……
她觑眼看着紫沂的脸,紫沂的脾气应该很好吧?若他知道这次的事件只是小三同公主设计撮合他俩,不晓得他会有什么反应?
“紫……紫沂。”她咳了咳。“关于琥珀青龙一事,嗯……如果这整件事只是一场误会呢?”
“误会?什么意思?”卫紫沂挑起一道眉。
“就是琥珀青龙其实不是被窃,而毛天霸也不是你所想的那种人,那你……”
“你别开玩笑了,放心吧!我一定会了结这桩案子的。”卫紫沂沉声说道:
“身为执法者,名誉重逾性命、任务重逾交情,只要我还在朝为官,就不允许有人藐视王法!”
见他说得严重、满脸严肃,练水涟顿时噤声。
完了,紫沂的性子这么耿直,这下子她还能说么?若被他知道整件事不过是个圈套,那还得了?不行,她非得找毛天霸或那谁谁谁说一说,要他们快将琥珀青龙交回去,迅速了结此案,否则后果可不堪设想。
清明、寒食的习俗相当多彩多姿,除了斗鸡、画蛋雕蛋外,还有蹴鞠、拔河、打秋千等庆祝活动。这天早上,众人吃过麦酪及粳米粥后,便打算照计划到山下的市集逛逛去。可千金先生突然推说有药草待煮、谢采又说头痛,因此只剩卫练两人相偕下山。
街道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练水涟东看看、西逛逛,一会儿和人家踢蹴鞠,一会儿又拿着柳枝玩,卫紫沂见她小孩子心性也不干涉,就这么任她玩去。
“累了么?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来?”
“不累,我们再到前面去看看。”前面有个俏姑娘正在打秋千,她也想玩玩看。
练水涟兴致高昂,拉着他的手往前挤去。
前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人群纷纷往两旁让开,一辆华丽的车马迅速朝他们这儿前进,看得出人马皆训练有素。
“紫沂,你猜那马车里坐的是什么人?看起来挺气派的。”
卫紫沂定眼一看,脸色顿时沉下来。“没甚好看的,我们走。”
“你怎么了?”练水涟见他突然变脸,不禁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紫沂,你没事儿吧?”
此时马车正巧经过他俩身边,或许是听到练水涟的声音,车内人忽然一声低喝,命车夫止步。
马车还没停稳,车中人已掀开帘子、探出头来。“站住,你想去哪儿?”
练水涟见车中那人身形微胖、神态威严,一双虎目神光炯炯的,直视着站在一旁的卫紫沂。
“您哪位?”练水涟虽不满他盛气凌人的态度,但仍恭敬地问。
“怎么,装作不认识?”那人把练水涟当空气,看都不屑看一下。
“爹。”卫紫沂见躲不过,只得不甘不愿地唤道。
“爹?!”练水涟失声喊道,眼前这人就是当今的右丞相?
“什么爹,哪来的野丫头?”卫丞相这时眼角才瞟到她身上。“你不回家,就是为了这野丫头?”“紫沂有任务在身,因此才离京办案,跟任何人都没关系。”卫紫沂淡漠而疏离地回道。
“你不用骗我,你这臭小子心里在打什么主意我会不知道?”卫丞相冷哼一声。“你不是承诺要照顾她一辈子?谁准你这么说的,我从来没答应过。”
“你!”卫紫沂愀然变色。“你派人跟踪我?!”
“哼!若非你这不肖儿一天到晚惹是生非,我何须如此费心?”
“我做事行步自有分寸,绝不会令卫家蒙羞。”卫紫沂冷冷地回答,大掌握住练水涟的小手:“至于水涟,是我这生惟一倾心的姑娘,我要她、也会照顾她,并不需要您费心。”
“逆子,你敢不听我的话!”卫丞相气得青筋突出。
“我曾听过么?”他嘴角微微牵动,算是笑了。“您好好保重身体,恕孩儿先行告退了。”
“站住!这野丫头乃下等的行商人家出身,我不准你跟她在一起!”
卫丞相可是非常注重门当户对的人,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他们卫家花了多少功夫才晋身世族,怎能让自己的儿子和低贱的商人之女在一起?
“爹的调查做得很透彻。”卫紫沂半是佩服半是嘲讽地说。“你究竟是不准我和她在一起,还是不准姓‘卫’的子孙和她在一起?”
“有差别么?”卫丞相已经快被这个儿子给气死。
“当然,如果是不准我和她在一起,那恕我不能从命;如果是不准姓‘卫’的子孙——”
卫紫沂停下来,身吸一口气,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宁愿抛弃这个姓氏!”
“放肆!”卫丞相抽起马鞭,一鞭挥在卫紫沂胸前。“你这不肖子,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语!我还不如现在就打死你。”
他气得浑身抖颤,鞭如雨下地落在卫紫沂身上。
卫紫沂则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倔强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喂!老头,你够了吧!”
见卫紫沂胸口的衣裳破裂、渗出斑斑血渍,练水涟心痛之余,也不禁火从心中来,一把抓住鞭稍。
“你这野丫头,你敢骂我?!”卫丞相不可置信地怒道。
“骂你又怎样?你这臭老头、老顽固、势利眼、食古不化、蛮不讲理、是非不分、自以为是、目中无人、权欲熏心、霸道专制!”
练水涟连珠炮似的一古脑地骂道,不让他有插嘴的机会。
“你……你这死……死……”卫丞相在朝为官多年,何尝被人这么痛骂过?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水涟……”卫紫沂惊愕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你想骂我死丫头、没家教是吧!”
见卫丞相无力地点着头,练水涟翘起珠唇,不屑地说道:
“我敬你是紫沂的爹爹,又是当朝丞相,本愿以礼相待,可你这老混账,打一照面就不将人放在眼里,这是身为读书人该有的礼节么?你暗地派人跟踪紫沂,又调查我的一切,这窥人隐私的罪过,是身为丞相的你该犯的么?光天化日之下,当众人的面殴打亲儿,下手甚重,这又是身为父亲该做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