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脸上惨痛的表情,她明白了。
腿一软,她不受控制的坐下,她已经受够了。
直信任的兰若背叛她,然后是阳哥哥,接着是他———自己这辈子最心爱的人。
她想逃离开这个残酷的红尘俗世。
她还记得,初次落湖时,眼前这个男人带她看过的极乐世界。
水里的世界很宁静,冰蓝色的波流缓缓在四周摇动,不需承载沉重的躯壳、不需沾惹太多尘埃,那里有永远的静谧、永远的无知无觉。
阳哥哥也在水底呢,她要去找他,方才他—定是逗她玩的。一个邪恶冷酷的人,是不会有那种澄澈无瑕的眼神;一个罪孽堕落的人,是不会发出那么痛苦懊悔的声音。
所以她选择相信他,她要去问一问,为什么要开这么恶劣的玩笑!
她提起裙摆,轻轻一笑,然后落入水中。
“冰焰——不——”阙暝胸口一阵剧痛,内息猛地在体内乱窜互撞。
他闷哼一声,呕出一口鲜血,四肢不听使唤的软倒在地。
“哈哈哈哈——”拔高的笑声刺耳的响起,肥肿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焦瓒一扫过去怯懦而恭敬的表情,脸上尽是得意阴冷的笑。
“想不到慕容府竟有这一天,慕容晋啊慕容晋!你在坟墓里还待得稳么?”
阙暝冷冷的注视着他,眼里满是怨愤。
“你这是什么眼神?!”
焦瓒一脚踩住他的手,使劲的转着,直到青石板上出现血痕才满意的停止。“不过是只垂死的丧家之犬、慕容晋的野种!”
他恨恨的啤道:“慕容晋,天杀的你竟死得这么早,没眼福看你三个儿子被我摧残杀掉的模样!”
“你确定么?”阙暝躺在地上动也不能动。
“废话!待会儿就有你受的,你还怕死不了么!”
“既然要死,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恨慕容晋,非要让他痛苦绝嗣?”撑着最后一口气,他强问道。
“因为我要阙家和慕容家的财富,这就是我最终的目的!”焦瓒满脸狠毒之色。“当年我们三兄弟结拜,可阙、慕容两人却处处刻意排挤我、恶意苛刻我,哼!
既然他们无情,我也不需要有义!”
“当年你唆使沈金环杀我、借机灭我阙氏一家,尔后又在慕容阳找我日来后生出这么多事,就为了钱财与你那口气?”
“不错!洛冰焰那小娘儿们遇袭、春邑织失火、沈隽两人的死,还有其余的一切,都是我一手策划的。
可恨那兰丫头竟然这么傻,宁愿为慕容阳这野种也不愿帮我!这种女儿,死了也罢。”焦瓒恨声道。
“野种?说的好、说的好——哈哈哈:!”阙暝忽然狂笑起来,血丝不断渗出唇角。
他眯上眼,任雨水打在身上。
“你笑什么?”焦瓒被他笑得恼怒起来,伸脚欲踹他。“死到临头还得意!”
笑声陡停,他睁开眼,目光灼灼的看着焦瓒,“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偷走沈金环的另一个儿子?”
“因为他也是慕容晋的儿子,只要他痛苦,我就快乐!”焦瓒厉声说道,伸臂捂住双眼,阙暝长长吁出一口气,像是想把这十多年的郁结之气吐尽。
抬脸对着灰暝的天空,他轻声说:“伟,这种结局对你来说可能比较好,你的父、你的母,都要致你于死地,这样的人生,不要也罢。”
“贼小子,你胡说什么,”焦瓒莫名其妙的喝道。
“什么父母致你于死的?!”
“你知不知道,当年沈金环曾在你茶里下过药?”
他的手仍没移开。
“茶?”焦瓒一愕。“哪有什么……”
“当年你在酒中下药,使我爹和慕容两兄弟失和,却没料到受丈夫冷落的沈金环为了赌气,竟也如法炮制在你的茶中下药。”阙暝嘲讽地勾起渗血的唇角。
“不记得了么?参蜜福圆茶,和你倒挺有缘的……”
猛地灵光一闪,焦瓒仿佛想起二十多年前的某夜,也是如同今天般不着雷雨,他到慕容晋房里却没见到人。
然后沈金环出现,端了一杯茶……对了,就是参蜜福圆茶!
他喝下去后立刻神智不清,接着,他做了一个梦,一个他和沈金环的绮梦……
“你……你究竟想说什么……”焦瓒的声音颤抖起来,脸上的肥肉瑟瑟而动。
“不错,就如你在我和冰焰身上所做的一样。”他咧开嘴微笑。“二十个月后,沈金环产下一对双生子——”
“骗子,你这骗子!”焦瓒股陡然胀得通红,抬起脚死命踹着阙暝。“骗子,你说慌!我要杀了你!”
“你以为兰若为什么会死,你以为慕容阳又为何而死?”
阙暝并不伸手格挡,只是嘲讽的望着他。
“都是因为你一个眼中只有贪婪和怨愤的‘爹’。”
“你这野种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和沈金环生过孩子了!我要杀了你!”焦瓒腥红着眼,双爪似铁钳般扼住阙暝的颈子。
“承认……吧。”阙暝被他扼得喘不过气,却仍然挣扎的说:“你其实……心里已经……明白……”
“住口!我要杀死你,杀死你这造谣者!”他的面孔变得狰狞,肥肉混着汗水颤抖着。
“水榭楼阁的……案上,有一本札记……是沈金环……”他的颈部剧痛,几乎快被扼碎。
雷声隆隆作响,倏地一道闪电落下,击中亭上的飞檐,“迸”地一声巨响,碎石木屑喷射四散、焦瓒突然闷哼一声,捂住额头,鲜血从指缝中迫迫流下、他站起来,转身便跑。
阙暝颈部突然松开了,他翻过身、剧烈的咳嗽着,大口喘息,四肢仿佛恢复一点活动的能力,他勉力站起身,蹒跚的向前走去,焦瓒已经不见了,地上留下一摊血渍。
他并不同情他,也不恨他。为了私欲和贪念而亲手结束三个儿女的性命,世界上还会有比他更悲哀的人么?
神思转念间.前方楼阁突然冒起火苗,阵阵黑烟从纱窗冒出。火势起得凶猛,即使倾盆大雨也无法阻止它的肆虐。阙暝抢住胸口,一步步艰难的向前走去。他看见楼阁中,有一个高胖的人影,手持火炬,另一只手抓着灯油瓶,正呵呵呵的狂笑着。
“我没有儿子!我没有儿子!炳哈哈……”焦瓒的额角有个茶碗大的伤口,正汨泪留着血。
他仿佛感受不到痛,只一味大呼小叫着,“呼!儿子,爹爹带你们去放风筝,呼——”
他边叫边将灯油洒向各处,接着举起火炬,高声呼叫着。
“住……手!”阙暝喳哑的低叫。“焦瓒,住手!你会死的,快出来啊——”
焦瓒恍若未闻,灯油倒尽了,他随手一摔,拿起桌上酒瓶继续倾洒。“好温暖,儿子、兰儿快来取暖。”
“别……咳咳咳……”受伤的颈部吸入呛鼻的浓烟,阙暝只觉得喉咙似火烧。
身子忽然一紧,他转过身,焦瓒疯狂的脸赫然在眼。
“儿子,儿子啊!你浑身都湿透了,快跟爹爹来取暖。”
发疯后的焦瓒气力大的惊人,阙暝一个颠簸,竟被他扯人火场之中。热气倏地迎面而来,火舌四处飞窜,高炽的温度瞬间燃起两人身上的衣裳。
阙暝奋力推开焦瓒,踉跄的往外走,可焦瓒竟又扑上来,死命的抓住他。
“儿子——”
着火的梁柱“轰”地巨响,落在两人身后,火苗喷飞,热浪扑卷而至。
阙暝呼吸一窒,漫天漫地的腥红映人他瞳眸中。
柴火哗剥的发出声响,室内暖融融的,阙暝陡然睁开眼。
他没死?!
迟来半刻的认知让他闭上双眼,心里一阵绞痛,不知是喜是悲,抬眼望向四周,他才发现,自己被安置在慕容府的大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