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低叫一声,芳菲自然地退后两步,却因踢到后方石梯而摔倒,她一趴到地上便触着一具温热的身躯。
“谁?”下意识月兑口询问,却听见躺在地上的人闷哼一声,芳菲耳尖,一下子便听了出来。
“孤大哥?”她惊喜交集,忙伸手去探。“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方并没有回答她,反而发出难受的申吟,就在这时,芳菲模到孤自裳的头脸,竟沾了一手湿黏。
“你……流血了?!”芳菲一吓。“怎么会这样?”
甭自裳模模糊糊之中,感觉自己不知何时偎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他闻见熟悉的芬芳,挣扎着想睁开眼睛,勉力而为,却只能见着一张悲怜的脸容。
唉!是她。总是她。
不自觉做了对她最常做的举措,他将手抚上她脸颊,“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在同情我吗?”他沉声地道。
芳菲摇摇头。“孤大哥,你知道不是那样的。”她柔声地道,仿佛在黑暗之中,才有尽心吐露的机会。
“我……我喜欢你……”她轻声地道。
甭自裳炯烁的双眼凝视着她,她却迳自撕着自己的衣角为他包扎伤口。
两个人之间的沉默没有多久,孤自裳便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是商离离她……”她想起之前喝下的那碗药汤,不禁有些懊悔起来自己的糊涂,于是便一五一十的说给孤自裳听。
“我知道了。”孤自裳冷哼了声。“她想把我们两个囚禁在此到死,好让自己顺顺当当夺权。”
“囚禁?”芳菲环望了石洞一眼,忽尔垂首,露出一抹奇异的微笑。
甭自裳觉得奇怪。“你笑什么?”
“我方才只是在想,原来这儿是我的葬身之处啊,多么安静,我却一点儿都不怕,而且,能跟你死在一块儿的话,那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甭自裳闻言,亦是无声一笑。“傻丫头。”
芳菲红了脸。“我……真的很傻么?”
“傻透了。”孤自裳却是感动的,她千里迢迢地来寻他,竟落得与他同葬一窟的下场,若芳菲犹在桃花村里过着安稳的生活,平平静静的日子还不知有多远多久?
但孤自裳却不知道,在芳菲的心中那才不傻,与其在桃花村里过着不识情爱,不牵扯尘世的长久日子,倒不如轰轰烈烈,随着自个儿真正的意志去追寻想要的,这才是她,那看似永远月兑俗出尘的外表下,有的是一颗不计结果的热情的心。
“孤大哥,或许我是傻。”芳菲顿了一会儿,缓缓地道。“但你也傻。”
“我傻?”
“你是痴傻。”芳菲抚着他瘦削而棱线分明的五官。“你是我见过,最痴、最傻的男子了。”
“是因为商离离吗?”孤自裳头一次在芳菲面前主动提起她。“因为她负心背信,所以我恨她,但因为她美丽精明,所以我爱她,但当她对我杀意昭然若揭,而且毫不隐瞒地表露出来之后,我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怕她了。”
“……”芳菲未语,迳自用双手环起孤自裳的双肩。
“我从没见过,一个那么有野心,为了向上爬可以不计一切的女人,她说爱我,要我赌咒这辈子除了她再不向别的姑娘瞧上第二眼,我赌了,她却变心了,嫁给大师兄之后,哪知师父竟将掌门的位置传给了我,这下可好,她希望落空,想回头找我示好也早已于事无补,索性一不作二不休,要我顾念旧情自动让位,我没依她,她竟拿出事先藏好的武器……”
“那就是你被我发现的原因吧?”芳菲道。“因为这样,你才会在绿原上被我发现……”芳菲说着说着,忽然抱紧了孤自裳,语气竟有些颤抖着。“孤大哥,若不是那样,我怎会识得你?一想到这里,教我如何能不庆幸当时你负着伤?又如果没有你,我还要过着那样的日子多久?一生没有情爱的日子我不引以为苦,但一旦尝到它的芳甜,又教我怎么狠心舍却?!”
湿咸的液体滑落她的腮旁,恰是那有情的相思泪,沿着芳菲的颊,滴落至孤自裳的面上,更滴进他的心中。
真挚纯洁的情感,纤细得教人心弦颤动,孤自裳不是草木,如何能不动情?
“芳菲……芳菲,别哭。”他沙哑的声嗓,透露一丝怜惜。“那是悲哀的预兆,所以别哭,今朝有幸得知己若此,咱两人死在此处也算不在了,你笑罢!为了我。”
芳菲闻言,心更加的痛楚了,然而,她仍是勉勉强强地扯开了嘴角。
抬头仰着,她不想让泪水掉下来,却在这时,瞥见小石室,微微一呆,月兑口便问道。“那儿……是?”
甭自裳随着她的视线瞟去,发出一声长叹。
“那里头,有我大师兄……”他道,挣扎坐起了身子,想靠在石壁上。“想他一生待人平和敦厚,却没想到落此下场……”
“他过世了?”芳菲远远瞧着石室,颇不可置信。
甭自裳短促地应了声。“是商离离,或者孤星河也有分吧,他们两个一起……”
一句未了,却已尽在不言中,芳菲站起了身子,朝小石室中走去。
“你……”孤自裳不知她的用意,也跟着站起身子,还未走到她身边,便瞧见她盈盈拜倒,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尔后才站起身来。
“孤大哥,入土为安,咱们将你师兄埋了好不好?”
她轻道,孤自裳凝思看了她一会儿,尔后慎重地点了个头。
于是两人捡了几块大一些的石头,便就地掘了起来,但要不了多久,芳菲便已出了一身汗,孤自裳见状不忍,便夺去她手中的石块。
“你去歇着吧,我来就行了。”
芳菲也不答应,走到另一边,捡了另一块石头后又过来挖,孤自裳诧异地看着她的动作,有些哭笑不得。
“不是叫你去休息吗?这是我该做的事。”
“我不累,我想帮忙。”芳菲这才回答。
甭自裳一时语塞。“你,其实很固执。”
芳菲嫣然一笑。“择善固执。”
甭自裳闻言,竟也不由开怀而笑。“算了,挖吧!
累了可别逞强。“他话说完,低头正要再挖时,却发现芳菲的手一直没有动作,不由又想戏滤她几句,然而一抬头,却发现芳菲望着他的脸,他瞧着瞧着不由得再次痴了。
芳菲幽幽地道:“我第一次见你这般笑。”她说。
“你笑起来真好看。”
甭自裳不语,灼热地凝视着她。
“你要常常这般笑才好。”芳菲又说。
那是一种醉人的表情,只要见着他笑,芳菲就晓得那是否出于真心。孤自裳的笑容,她情愿一生守住。
想到“一生”这个字眼,她脸上不禁又是一阵烧红,一生……孤男寡女自然不可能没名没分地走在一块儿,必定是有个“什么”将他们系在一起……
“芳菲。”孤自裳见她有些闪神,唤了她一声,芳菲赫然清醒,这才发现洞已掘得有了个深度。
甭自裳将孤行云的遗骨拾起,放进洞中,尔后再用挖出的土沙回填掩埋至坑中,过了不多久,总算大功告成。
“师兄,你含冤而死,自裳他日必定为你讨回公道。”孤自裳低声道,凝向那一座土冢,不由郁然。
芳菲见他形容坚决,轻叹一声,走到小石室外,好不去看孤自裳的表情。
甭自裳未察,迳自跪在墓前,喃喃自语。
黑暗中不知日夜,孤自裳只能由冰玉床顶的洞口所透下来的光线来分辨,芳菲在角落发现涌出的地下水,而人尚且能存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