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轻叹之后,谢妈妈从范家家道中落开始讲起,到范母不幸车祸导致半身不遂又染上重病的种种,以及这几年来,范凝素为了改善家计照顾母弟、没日没夜兼差的过程,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讲到心疼处,泪水更是几度盈眶。
她心痛的话语一字一句就像针,不断地戳刺着徐中曦的心。
原来,这就是她每天赶着回家的原因吗?原来,这就是她心中始终有口难言的苦衷吗?原来,她竟过着这样的日子,为什么该死的自己从来不曾用心去了解她,更以该死的偏执误会她、伤害她,最后还在她遭逢母丧之际强行占有了她?
天!他到底犯下了多大的错误!悔恨让他用力将拳头击向墙壁。
不!他一定要解释一切,向她说清楚自己的心——早已无可救药地陷落。
???
一个礼拜的冗长等待,几乎将徐中曦的耐性磨蚀殆尽。
虽留了电话给谢妈妈,但他还是每天来到范家,希望能等到范凝素的身影。
然,谁也没料到,所有的等待最后换来的竟是伊人已人去楼空的消息,这打击几乎令他发狂。
“徐先生,对不起,我也是今天早上看到凝素留在信箱中的信才知道的……”
谢妈妈说了什么他根本听不见,接到通知后他跌跌撞撞地来到这儿,面对着已经空了的屋子,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只嗡嗡地重覆回响着一句话——
她离开了……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抬着轻浮的脚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车上的。他的魂魄似乎已飞离躯体,让他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突然,一阵狂风卷起地上的落叶,那呼啸过的景象瞬间唤醒了他,所有的痛楚在刹那间重回到躯壳……
为什么?她这么恨他吗?为什么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他?他将头整个埋进了方向盘,双手抱紧了头。
不!他一定要找到她,他还欠她一个解释,他不能让她带着这样的误会离开!
思及此,他发动了车子,开始疯狂地沿街寻找着她。他像头疯牛般没有目的地到处乱窜,在几乎绕了大半个台北市之后,他不得不中止这种没有意义的行为,将车停到了一个陌生的路边。
她到底去了哪里?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对她——他所知竟是如此匮乏,他不知该到何处寻找她……
一个可怕的想法陡地冲进脑海——
已被他伤透心的她会不会……会不会……就这么投进那个男人的怀抱……
这想法让他整个身子震了一下,冷汗瞬间在他颊边凝结,慢慢模糊了他的眼。
不!不可以,他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就算她真的跟了那个男人,他也要不计一切地把她抢回来!
歇息不到几分钟的车子,再次冲向已让黑夜笼罩的台北市。
???
当徐中曦冲入办公室时,魏持恒正专心地看着钟副理下午呈给他的业务报告书。
“我要见范凝素,请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对方一入门来的嘶哑声让魏持恒怔了怔,他愕然地瞪视着形容枯槁的徐中曦。
见他不语,徐中曦激动的声音转为恳切:“求求你让我见见她,如果……她见了我之后还是决定跟你的话,我没……”
“等等……”魏持恒起身,挥手打断他。“为什么你那么肯定范凝素在我这儿?”
徐中曦愣了一下后,口唇困难地掀了掀,“她……不在你这儿?”
魏持恒摇摇头。“我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但她似乎没有在我这儿的理由。”他坦然地打量了他一眼后,自抽屉中抽出一个白色信封。“如果你可以告诉我她在哪里,我倒是会非常感谢你。”
徐中曦迟疑地接过了它,里头赫然是范凝素的辞呈。
“她……辞……职……”他的喉头困难地动了一下。
“今天早上收到的。”魏持恒审视着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吵架了吗?为什么她会毫无预警就递出辞呈?”
一连串的问题让徐中曦不知该如何回答。在对方毫无造作的眼神中,他陡地明白了一件事——他从头到尾、彻头彻尾地误会了她!
“可以告诉我怎么一回事吗?”
很奇怪,面对他关切的目光,他竟没有回避地将他对她的误解毫无隐瞒地说了出来。
愈听,魏持恒的眉头却愈加紧皱。“你竟然相信公司这些辈短流长的传言?她整颗心几乎都在你身上了,你难道看不见?”
他谴责的话语挑起他心中一阵尖锐的痛楚,从内心深处一直抽痛到指尖。
“告诉我,她到底去了哪里?”心痛让他不由得喊了出来。
望着他,魏持恒逐渐被他眼中那份强烈的自责与痛楚所感动,责难的目光慢慢缓和成一股真挚。
“我向你保证,如果她来找我,我一定会通知你,但我劝你不要对我抱太大的希望……”他苦笑一下。“她曾经答应过我,如果有困难,一定会来找我……现在看来,她似乎黄牛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实在是个骄傲过了头的女孩,以她的个性,她宁可躲到一个无人知的角落坚强地活着,也不愿带着别人的同情摇尾乞怜地活着。”他坦白地望着徐中曦。
“为了你,她曾经拒绝过我的追求,她就是那种女孩,高傲、洁身自爱,感情一旦付出,就死心塌地的认定对方……”他停了一下。“坦白说,我曾经很嫉妒你可以拥有这样一颗真心,在现今这个社会,这种女孩太少了,拥有她,是你的幸运;同样地,失去她,也是你的不幸。”
是了!失去她,是他的不幸,他早就应该了解了。人或许总要等到失去后,才会了解珍惜的可贵。
出了南昌,天空已飘起了小雨。他没有上自己的车,冒着雨,他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着。雨丝愈飘愈密,他神志空洞,心境怆然。
突然,一段话毫无预警地闪过空洞的脑海——
你以为自己就很清高吗?你口口声声的说不认父亲,却又享受着他的一切供养……
我下贱,最起码我自食其力,但你呢?从头到尾都只是个自怨自艾的可怜虫,真正配不上我的人是你!
这些话,像一线灵光照亮他暗沉的心。是了,真正配不上她的人是他!这么多年来,在她为了生活而马不停蹄地奔波时,他是何其幼稚地关在自以为是的象牙塔里独自饮泣,所谓的愤世嫉俗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一个自我逃避的藉口,而这样的藉口……究竟在不知不觉中伤害了多少人?
回想过往生涯,荒唐的仿佛南柯一梦;莫名其妙虚度了三十个年头,令他心惊,他到底浪费了多少岁月啊!
独立!这两个字迅速在他脑海成形。或许,今生他将永远得不到她的谅解,但从现在开始,他要为她振作起来,最起码做一个能让自己看得起的人!
抬起头,绵密的雨丝像一道道亮光洒在脸上,涤清了他的身,也涤静了他的心!
尾声
经过四季轮替,转眼间,时序又进入春季。
一位神采奕奕的年轻人背着登山背包,踏着一地枯叶,沿着登山步道拾级而上,来到一处贴山而建的寺庙前。这庙宇不大,环境却相当清幽,依傍在翠绿山水间,显得格外缥缈。
庙前,一位着僧袍的比丘尼正拿着木制的扫帚,轻拂开地上的落叶。在听到声响时回过头,慈祥的眼立刻漾出一串笑意,迎上自远而近的年轻人。
“凝杰,来看你姐姐啊?”乍见到他,她的声音中没有意外,仿佛有种早已料到般的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