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篮里的羊儿‘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一直平静的咀嚼它们的饲料。兰丝忽然间觉得自己的裙子被拉住,低头一看,才发现她的裙边纠缠在一起,被羊儿们误认为是它们的食物。她轻轻打开那只母羊的嘴巴,松开她的裙摆,跪下去,双臂环着它的颈项。
蓝大卫又把身体靠在篮外,解开最后一只沙袋。‘好了!’兰丝只觉得汽球又向上跃了一下。‘感谢老天爷!罢刚皮安诺笨得把气充得大满,这下我们不会出事了!’他继续说着,同时把身体打直,转头去看兰丝,这才发现她正青自着脸,跪在地上,紧靠着那只母羊。由于她双眼紧闭,因此她无法看见蓝大卫轮廓分明,精雕细琢的脸上,露出怜惜的表情。他那只明亮的眼睛闪过一抹光辉,他非常清楚现在能使她尽快恢复镇静的方法是什么。
当季福瑞第一次横越海峡时,他的汽球急速下降,因此他不得不丢下所有东西、装备以及一切--实际上,由于他们几乎要冲进水里,他和他的助手最后开始月兑掉衣服,把它们全都丢掉。我想你也该有这种心理准备,万一我们再碰到另一座山,我们就等月兑衣服了!’
到现在为止,她还不太能接受自己和蓝大卫一起乘坐汽球起飞的事实,因此当他提出这种无聊的话时,她只是木然的瞪着他,说:‘这只是个笑话,对不?’
‘是的,艾小姐。’他说着,眼里闪着幽默的笑意。‘这是个笑话。’他的背靠在连接篮子一角的吊绳上,把双手伸向她,他说:‘过来,站到我身边来。从这儿你可看到最美的景观。’
除了猛摇头外,兰丝根本无法动弹。‘实在太高了,我们现在实在大高了。我所求于你的,就是请你尽快使它回到地球上去。’
‘我现在不能!我们下面是艾宾森林。没有一块空地可容我们降落。到我身边来,像猎鹰一样俯视英格兰。’她还是犹疑不决,所以他温柔的说道:‘别害怕--我绝不会让你掉下去的。’他在她身边跪下,手臂滑到她肩膀下,牢牢的搂住她,再慢慢扶她站起来。‘兰丝,没关系。你要自己站着吗?不要?那就靠着我站着。’
当兰丝僵硬的背靠着他强硬的身体,他稍微调整一下姿势去适应她,手臂也暂时放开她的身子。她突然觉得没有安全感,忍不住叫道:
‘不要!不要!拜托你!抱住我!’
他的手臂赶紧环住她的腰,紧紧接住她,这时,一抹神秘的笑意浮现在他的嘴角上。
‘你觉得怎么样?’他问道:‘喜欢这样吗?’
‘喜欢。’兰丝颤抖着声音回答道。‘可是我非常努力的使自己不要喜欢这样。你知道,如果不是我那么害怕会掉下去,我绝对不会容你这么做的。’
她的回答逗得他开心笑了起来。‘兰丝!我是在指风景。’她感觉到他的气息吹在自己脸上。‘傻女孩!你把眼睛闭上了!张开眼睛。’他温柔的劝着她。
她照做了,张开眼第一个感觉就是:眼前是她所见过最完美的英格兰--如此鲜明、动人,没有瑕疵,古朴而清新。她陶醉的吸了口气。
‘好美丽啊!’她低语道。此刻,惧高的感觉已不存在,她仿佛站在花园小径上观赏脚下的景物,如果她愿意,还可弯下腰去,把它们重新排列似的。那高低起伏的山峦被小径划分成一块块,覆盖在新长出的绿草下。森林循着漩涡般的地形生长,布满新开的春天花蕾。蓝大卫指着一条宽阔玻璃般的蛇状物,告诉兰丝说那就是罗丁湖,只见它弯弯曲曲的扭向地平线。
当他们缓缓经过一个村落,她开心的指向下面的建筑物,只见一簇簇的小屋子,环绕着一座巨大、朴实的诺曼第教堂。从空中望下去,它看起来粗壮而友善,很像一只大灰狗。
接着他们绕过一座庄园。从上面望下去,它看起来就像一座姜饼作的玩具房子一样,环绕在周围的田地,有的刚刚犁过,有的还保有去年农作物的断株。地平线仿佛就在他们眼前,一条粉蓝色的曲线有如知更鸟的蛋似的,渐渐向上升起,变成深紫色,高过他们的头顶,偶而一片白云飘过,会在它的边上镶上一道大理石边。
为了替眼前这幕难以眼喻的美景,增添最后一笔注脚,地面上的景物似乎在发光,从各个角落射出一闪即逝的钻石光芒。蓝大卫知道她对这种无缘无故产生的科学现象,难以置信,便自告奋勇的解释道:
‘你所看到的那些小扁点,是太阳照在地面上一扇窗户或一潭水,所引起的现象。它看起来好像一闪即逝,则是因为我们移动得太快,缩短了反射的角度,才会有这种错觉。’
‘我们现在移动得很快?’兰丝怀疑的问道。这些神奇的景物已征服了兰丝,因此她毫无戒心、陶醉的倚在蓝大卫身上,天真无邪得像个孩子似的。‘我们好像是被悬在半空中,地球在我们脚下转动。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为什么我感觉不出有风?’
‘我们本身就是风。’他使她靠得自己更紧。‘当风吹动的时候,我们也以同样的速度移动
,毫不抗拒它,就像你在地上走路一样,所以你感觉不出风的存在。’
在这种高度,空气非常清纯,没有半点污染物夹杂其中,呼吸着这种空气,无异是使肺部暂时得到休息的机会。兰丝半张着嘴唇,呼吸着,她的眼皮愈来愈重。此刻她正陶醉在清醒的梦中,当蓝大卫的双臂拥紧她时,她只觉自己神奇的和他结为一体,风紧紧的系牢他们,成为非常合谐的一体。
兰丝的情绪完全被蓝大卫看在眼里,毫无隐密。他知道,即使她不如此,她新开发出来的欲念,也会立刻使她转变成一个较有成人反应的女人。对他而言,她就像是流传已久的童谜答案一样简单、容易。他忽然想到:如果科学院知道他们俩在二千英呎的高空,他们会怎么样。都是这两只该死的羊!害他不能得逞。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觉得很有趣,无声的笑了起来。
兰丝稍微扭转过身,淡褐色的眼睛询问的望着他。
‘没事。’他安慰着靠在自己怀里,完全信赖他的纤细女孩,不愿使她这种陶然忘我的快乐受到影响或干扰。
其实,蓝大卫生命中的女人,来来去去的已不下几打之多,他的情妇有伦敦最高贵的大家闺秀,也有戏院里最炙手可热的女演员。和他在一起过的女人,很多比兰丝还要美丽,当然也此她更有才华、有教养。至于兰丝,不但没有才艺,也没有社会地位,只不过是个漂亮的乡下姑娘,却偏偏吸引住他,而且经过那么长的一段时间,他还没有对她厌倦。
或许,兰丝本身令人难以忘怀的就是她那不足取的自尊心,仅管在它的驱使下,她常陷入灾难中,或和诚实的自我意识挣扎得很厉害,但她还是不退让。也正因如此,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清新的气质,一种艺术品的魅力,虽然她拼命要装出一付淑女的外表,但她的天生气质还是表露无遗。由于她的贞洁观,她有时很容易受骗,但立刻又变得很多疑,在好奇心与普通常识的交错下,她的行为举止显示出一种非常奇妙、反覆无常的特色,这个牧师女儿就是凭着这些,牢牢吸引住了蓝大卫,使他对她产生占有的兴趣兴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