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怕金尔诗一开口就问她对汽球升空的看法,还好,他没问这种问题,仅仅说:‘嗨!艾小姐,你好!’
兰丝知道自己如果立即回答他,声音一定又高又尖,会显得非常怪异,因此她没有马上出声。金尔诗等了一会儿,看她不接腔,就弯下膝盖,让自己和她面对面,他用食指抬起她的下巴,重复道:
‘艾小姐,你好。’
金尔诗对她露出一抹热情的微笑,兰丝发现这似乎是他们这个家族的注册商标。这种笑容若是换在蓝大卫脸上,他那只放肆的绿眼定会散发出诱人的光芒。
‘嗨!你好!’兰丝回答道,连她自己都觉得声音含糊得有如嘎声。
‘老天!我今天一定看起来很可怕!’金尔诗轻柔的笑道:‘艾小姐,请你看着我!我不会吃掉你的。’
‘那是很显然的。’蓝大卫说道,似乎觉得非常有趣。‘不过,她很可能会吃掉你。艾小姐目前羞怯的样子,不过是暂时的伪装。通常,她大部份时间都忙着威胁一些恶棍,要把他们拖进警察局去。’
现在她已比先前稍微镇静了一点,听见这话,她的脸颊上泛起红潮,说道:‘是的,不过我今天休息。’
金尔诗放开她的下巴。她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可以感觉出来自己的话,似乎逗乐了他。‘艾小姐,你一直是那么火爆性子的吗?正合大卫的口味!见过皮安诺没有?’
‘他是第二个乘汽球在丹麦起飞的人。’蓝大卫说:‘也是第二个乘汽球横越英伦海峡,带着一只公鸡和两只月兑毛的母鸡飞翔的人!你绝不能错过认识他的机会。待会儿你如果看见他和西风船长起争执,千万别担心,他们俩个在科学方面一直竞争得非常厉害。’
兰丝让蓝大卫带着她绕过末充气的汽球周围,在这个同时,她以一种很荒谬的想法,来武装自己。她自我安慰道:虽然金尔诗在初见面时,即对她下了一个不甚雅的评语,但她不在乎,她才不管这个有势力的家族中任何一个人,对她有什么看法。
当他们走过去时,皮安诺先生正拿一根大锤子,对着一根裂开的钩状锚桩猛敲。这个鹰钩鼻、嘴唇歪斜、身材矮小的黑发男子,看到他们后,立刻把锤子往地上一扔,张开双臂说道:
‘啊!美丽的小姐!我能否亲吻你的玉手!’他从她两边捏住她的双手,热情的吻着。接着,他一付很满足的样子,退后两步,手插在臀部上,一面听蓝爵士介绍她,一面欣赏她。突然,皮安诺把食指朝天空一指,作出一个夸张的动作,叫道:
‘啊!有一位弱女子来帮忙升起这个汽球,实在太令人兴奋了!这更增加了爆炸性氢气的危险性...’
‘爆炸性的氢气!’兰丝惊叫道,忍不住转过头去注视雷礼仕和西风船长从马车上卸下的氢气筒。
‘在我亲爱的太太梅冷死以前,我的汽球队里也有女性。可怜的梅冷──她是我们那个时代最伟大的女性前驱者!可惜十年前一个四月天里,一项意外事故结束了她的生命。
‘当时,她正在巴黎作一项单人升空表演,为了取悦下面的群众,同时还放射火兴...’他退后几步,朝天空一比,仿佛想藉此唤回勇敢的皮太太的影像。‘忽然间,只见金银色的雨点,自她的吊篮倾泻而下,形成一片瀑布般的火花。下面观望的群众以为这是表演的一部份,都兴奋的欢呼起来。其实不然,那是因为她的吊篮已经着了火,才会如此!那个汽球开始下坠。当它落到和屋顶齐平时,一阵气流把她的吊篮吹动,使它撞上一间屋顶的烟囱。梅冷整个人掉到街上,她对我说出最后一句话便过去了。她说:“啊炳!我们打破了毕伯特先生快速降落的纪录。”’
皮安诺头上戴了一顶高冠的海狸皮帽,帽沿上还垂下了两只奇怪的护耳罩,长达他的两肩。他取下帽子,肃穆的将它放到胸前;只见他头顶上出现一大片灰短又粗的辫子,发辫当中还缠有一圈圈的铜线。兰丝乍见之下,惊叫了一声,目瞪口呆的瞪着这个奇特的发式。
‘先生,您的头发!’她惊呼道。
‘你注意到了,小姐。’皮安诺例嘴笑了起来,兰丝觉得他的神情好神经。‘艾小姐,我之所以把金属和头发编织在一起,主要是为了...’他放低声道用一只手指钩钩,示意兰丝靠近他。‘把我体内的电力控制操作得更好。’
由于兰丝和这种疯狂的发明家接触有限,因此她立刻很不明智的表示,她不相信人体有电力,即便有,它本身应可自行操作得非常好,而不须藉助外援。
她这么一说,立刻引起皮安诺的不满,他足足发表了半个钟头有关的言论,热切地坚持他的说法是正确的。不过,他除了谈到人体的电力,还提到针灸,印度的飘浮学等其他东西。当他正准备谈到舌头检查在医学上的诊断价值时,西风船长请他帮忙去把气灌入汽球袋中,这段冗长的谈话才告终止。
兰丝转向蓝大卫,在她看来,他似乎从皮安诺这番演讲中得到无比的乐趣。虽然他曾明显表示出想引诱她的意图,但她如果知道蓝大卫此刻赞许的表情,是来自观望她对皮安诺的反应,而不是因他本身对皮安诺的兴趣,她一定会觉得很开心。
可惜的是,她虽然已慢慢建立起信心,但还是相当谦和,从不以为自己的容貌有何动人之处。毕竟,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她诱人的嘴唇弧度有多漂亮、多讨人喜欢;那只灰褐色的大眼有多明亮;她惊吓或神魂颠倒时的表情,又是多么的引人入胜。
她开口说了一句话,蓝大卫被她逗得更为开心。
‘皮安诺先生说印度的圣人们能在空中飘浮,你相信这是真的吗?我相信我父亲和印度这些圣人们一样神圣,但他从来就没有在空中飘浮饼。’
‘以我的看法,我相信我们的国家不会容许我们的牧师们到处飘来飘去。’蓝大卫说:‘别被皮安诺吓住,其实他不太正常。去年夏天他发明了一个降落伞,形状像是一把倒过来的伞。他到处找人帮他操作汽球,好让他能戴着这个降落伞,从汽球上跳下来。’
‘一把倒伞?我对物理学了解有限,但我不认为这玩艺儿能行得通。’兰丝说。
蓝大卫咧嘴笑道:‘戴上这玩艺跳下来,一定能打破梅冷创下的降落速度。到马车这边来;我在地上铺条毯子,好让你坐着看汽球充气。’
兰丝刚坐下,西风船长正好用一条长形的蛇管将氢气筒接在汽球袋中,随着一阵机械化的唏嘶声,汽球开始充气。只见摊在地面上的红、蓝、金彩色丝布,开始升起、成型。它刚开始像波浪似的慢慢膨胀,然后愈来愈充实、坚挺,理成一个漂亮的半圆形,立在碧绿的草地上,有如一个惊人的圆屋顶。
忽然间,它从地上升起,缓慢的弹动着,渐渐浮到它的吊篮上面。阳光照耀在完全充气的圆滑汽球表面上,金光闪闪,波光粼粼,在柔软的草地上投射出一道又长、又奇特的影子。
原有的静谧,被皮安诺和西风船长的声音打破,他们为了汽球袋上栓塞的调整,发生了一点小争执。西风船长指责皮安诺是个笨蛋,把汽球充得过饱。皮安诺用一连串法文的感叹语反击西风船长。由于他说得慷慨激昂,蓝大卫就问兰丝会不会说法文。当她回答说不会时,雷礼仕对蓝大卫扬扬眉,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