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放开我啊!你不能这样对我!纪君恒!”
“灵儿乖,把水喝下去!”纪君恒小心翼翼地拿着水盅凑至她的嘴畔,喂喝着清水,他的手抖得好厉害,水有一半都溅在她的身上。
怀中之人却根本没能吞进任何的水,清水夹混着暗黑的血液滑下她的嘴角,她未能吞进清水,反而不断的咳吐着鲜血。五脏六腑像是被火焚烧一般,痛得她精神散涣,只是不断的流着泪儿:“君恒……好痛……好痛……”
“我知道!我都知道!”纪君恒心疼地吼叫着,抱着她的双臂环得更用力,怕他抱得不够用力,她会自他的身边离开:“忍一忍!一下就没事了!”
“让开!”高大夫推开围在门边的人,信步来到灵儿身边,长指搭在她的纤腕上,他的眉头紧皱,向身后的旺财吩咐道:“替我准备热水,还有到冰库里把雪蔘拿来,快!”
“是!”
“拿银针来!”高大夫边准备着边向纪君恒说道。“把她抱到床上去。”
纪君恒小心翼翼的将灵儿抱到床榻上,低首望着脸色苍白,菱唇发黑的人儿,他的心在淌血,语气好轻好轻:“灵儿,你听得见我的话吗?”
“君恒……”纪灵儿软躺在他的怀中,冰凉的小手搭在他的大掌上。
他回握着她的手,指掌间传来的冰凉让他的手不自觉收紧,音调哑涩痛苦的道:“你待会还要跟我去看月下香呢。”
“嗯……”
“我们还有好多好多的事要做,你不能就这样一个人跑掉,知道吗?”
晶莹的泪水盈满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强撑着眼帘努力地要再多看他几眼,生怕只要一阖上眼,就会被脑中蚕食着她理智的黑影带走。
“我好想再吃你亲手煮的红鸡蛋。”他颤抖着手,轻擦着她脸上的血与泪,哑声开口:“你会再做给我吃的,对不对?”
“嗯……”纪灵儿紧拉着他的衣襟,不舍地凝望着他怆然的俊容,忍着月复间传来的烧痛,沙哑地开口:“我……会……没事的……”
“高大夫!雪蔘来了!”
斑大夫急忙切出一片雪蔘让纪灵儿含在嘴里,以银针刺插在她身上的几处大穴后,以最快的速度将雪蔘切碎磨成粉,和水交到纪君恒的手中:“喂她喝下去。”
纪君恒握起药碗凑喂她喝着药,沉哑地哄道:“乖,喝下去。”
纪灵儿难过地张开唇瓣,勉强吞咽下他所喂的汤药,苦涩的药汁流入月复中,在她的胃里翻搅出一波难耐的痛楚,握着纪君恒的手突然收紧,纪灵儿的身子贸地一僵,吐出一大抹黑色的血。
“灵儿!”纪君恒被依靠在臂弯里突然陷入昏睡的人儿震吓得全身血液瞬间冻结。
“别担心,这是正常的。”在她的身上下着针的高大夫沉缓地道。
“当真?”纪君恒红着眼,急切地追问。
“我喂她吃了长白山雪蔘,中和住她体内的毒性,她能把毒排出来,就证明雪蔘的药力生效了。”
“她没事了?”他大喜问,眼中绽出一线希望。
“不。”高大夫指指额角,沉重地道。“有些毒可能没有及时排出,只怕可能伤到了她的这里。”
长白山雪蔘是潜埋在万丈雪山内的千年人蔘,能解百毒,然而若雪蔘未能赶在毒性浸入血液,传到脑子里之前中和掉的话……就算是仙丹也未必能救。
“她会变成痴儿?”他的胸口徒然一紧,整个人仿佛被掏空毁灭,几乎能清楚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斑大夫却未能说出一个肯定的答案,只是道:“一切要等她醒来才晓得。”
第十章
她醒过来后,他的天地都毁了。
她忘记了自己是谁、忘了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忘了一切一切——也忘了他。
据高大夫所说,箭毒木的毒性没有及时中和掉,让她的脑门受创,虽未至于让她变成痴儿,却也对她造成了莫大的影响。
她就像一个初生的孩子,重新认识这个世界,对所有的事都那样的陌生,就连面对他,也如对陌生一人般。
足足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他将自己锁于房里,不肯让人靠近一步更不敢去见她,怕面对全然陌生的她、他会崩溃,只能在无人的月夜,偷偷的潜进她的寝室,远远的窥看着她。
她怕生得很,只要有人接近自己就不自主的颤抖;她很怕黑,晚上总会躲在床角悄声哭泣,疼得他的心几乎碎去。
她谁都不认得、对什幺都陌生,笨拙的学习着这世界,绝色的脸上没有一丝的快乐,只有无助与恐惧。
他根本不能欺骗自己,他是如此的舍不得她,就算她对他有如陌路人,他也不能置她不理。
收拾所有伤痛,他重新面对她,耐心地在她的身边,帮助她、教导她、守护她。
而在她的身子恢复得差不多时,他却以休养为理由,把她送回莒城。
半年不见,她不会知道他有多幺的想念她,她不会晓得,在看进她没有任何情愫的眼眸之内,他的心有多痛!
“辞行?”纪灵儿不肯定地望着他,一双水眸睁得好大。
“嗯,天下楼正拟议一套船运计画,希望我帮忙探路。”纪君恒简车地解释。
“出海?那……你要去多久?”她焦急地追问。
“这一去可能要好几年才能回来了。”大掌流连于她无瑕的颊间,感受他久违了的细腻触感,他喃喃低道。
灵儿被他的话震撼得脑中一片空白,完全说不出话来。
纪君恒仍旧没有放开她的身子,视线却转至一桌的马吊牌上:“在陪娘打马吊啊?”
“啊?嗯……”完全沉醉于绝望的她,根本没有留意他在说什幺。
他要走了?以后不回来了?
“啊,这是你的牌吗?真不错。”长指搭在马吊牌上,纪君恒低笑道,一双俊眸却专注地留意着她脸上的变化。
“我只是随便打的……”她根本没有办法思考,脑子里不断的回荡着他要离去的话。
他再一次离开她……再一次舍她而去……
“你的牌运很好,娘还傻着跟你玩。”他低语,没有告诉她,是他刻意叫纪母多陪她打马吊,让她能动动脑筋的。
不想再跟他兜圈子,灵儿直接问道:“为什幺是你要去?”
“因为我是最好的人选。”
“南宫公子他们呢?”纪灵儿语带焦急地追问。
“他会晕船。”
可不可以不要去?话才溜到嘴畔,却被她硬生生的吞下了。
她呆呆的凝望着他,他好看的薄唇不断低喃轻语着、深沉的眸子温柔地睇视着自己,可她却一句话也听不进去,脑子里是有一个念头——
她不要他去!她想要他永远留在她身边,不要再离开了!
他,是她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人、第一个接触的人。在她的脑袋一片茫然的时候,独独只有他,划下那幺深刻的痕迹。
那时候的她,什幺人也不认识、对什幺事情都陌生,是他一直在她的身边,耐心地指导着她、教她重新面对所有事情,一无所知她,在他一声声温柔而坚定的“我会教你”之中,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然后,他却把她送走。
离弃她的话自他的口中而出,那一瞬问,她以为自己死掉了。
她想拒绝!想要开口告诉她,她那里都不想去,只想留在他的身边、留在有他的地方!却发现这个想法是多幺的不合礼教、多幺的逾越伦常!
她只能将心里的渴求硬生生的吞下,默默地被接回莒城里。
现在,好不容易再次见到他,他却告诉她,他要去一个更远的地方,离开更久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