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渴,喉咙好痛……”夏言暖的低声申吟拉回了卓尔的心思与脚步,他回头看着她。
她的眼睑轻眨,神智尚未清醒,因高烧而干燥的红唇呓语着:“恶魔,不要过来,不要把我关在这里……我好热、好渴,我想要喝水……不要将我丢出飞船外……”
她在说些什么?恶魔是谁?梦中出现的是人口贩子的狰狞与凌虐吗?那什么是“飞船”呢?卓尔不禁疑惑,眼底闪过沉思。
“好渴……”她的眼睛微微张开,漾泛着浅浅泪水,“我好想喝水……”
卓尔的心一紧,她那双失了焦点的湿润瞳眸竟有些“蛊惑”似的迷茫。他吐出一声低喟,不得不再度回过身,朝她走近。
眼看着她在他的帮助下神智不清地喝了一杯温水后,又瘫回床上沉沉睡去,卓尔的脚却怎么也走不开了。
真是的,这下他怎么也狠不下心离去了,他怎么也舍不下她,任她一人在这里孤零零的……这样也好,否则他准会被王妈的“碎碎念”与家人的“狠狠骂”给夹杀致死!
包贴切的说法是,他会被自己渐渐浮现的“担心”与“怜悯”给压死!
“麻烦的小东西,你还是快点好起来吧!”他的唇角缓缓勾起,露出一丝难得的微笑,朝夏言暖沉静的容颜低声道:“否则,我怎么也无法放下心去做明天的事了。”
卓尔口中“没价码的麻烦”成了卓家的“雇员”。
夏言暖学着卓家的一切生活作息、学着卓家的一切生活习惯、学着照顾她的责任——秋语冰。卓家人这才惊讶地发现夏言暖相当聪明,什么事都学得又快又勤,也学得又完美又正确;她不但将秋语冰照顾得无微不至,比一般看护还仔细用心,甚至对每个人都十分关心。
包令人意外的,夏言暖并非如她外表一般柔顺虚弱,她竟然能独自挪抱秋语冰上下轮椅与床第之间,有时候她眼中的眸光还真让人模不透她的想法。
一些卓家人不能懂的事,夏言暖心底却明明白白。她知道自己该做的事情很多,除了实现自己的“心愿”之外,她更必须将她空白了十年的岁月中所漏失掉的一切人生美好看尽。
正因为时间不多,所以她选择默默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也默默地观察着卓家人。卓氏虽然是台湾十大财团之一,家中成员却没有一丁点富贵人家的骄霸之气,反而十分平易近人、容易相处,也许这正是卓家的两个大家长卓晋言与罗莉教导有方的成果。虽然她不曾见过这一对总是在外地旅游的夫妻,却可以从卓家几个成员身上看出他们的影子。
卓越是个十足大哥风范的人,不但个性温文儒雅,还对秋语冰一往情深,更对每个人都充满体贴与关怀,卓绝总是一派潇洒自在,他对小女友忘忧简直是疼爱到骨血里,对外人则坦荡不拘,卓然与天罗这对夫妻之间不时流露的情感与和谐,世间恐怕再也找不到如此佳偶了;至于卓荦则是个爽朗直率却英气迫人的新女性,刀子嘴的她拥有一颗豆腐心。
而卓尔呢?他并不像当初她想象中的那么冷酷无情!虽然,他这一阵子心情特别不好,平时的冷静自若常常变了样,但大家都知道这是因为并购AV传播的不顺利所造成的。
她还真真切切记得,就在自己昏倒后发高烧的第二天夜里,卓尔走近她床边,俯身探看着她,还喂她喝了一杯水,她还隐约瞧见他那迷人的眼眸深处,有着些许的温柔与关心。
是啊!即使只是见过那么一次,她却十分肯定卓尔有一双很迷人的眼睛。当他卸去那一副掩饰着“真心”的金丝框眼镜之后,他的眼光其实并不那么锐利冷淡,他的脸也不酷寒强硬,反倒多了几分的斯文柔和,甚至夹杂着卓越的淡雅与卓绝的潇洒;再加上她又见到了卓尔与家人谈笑时的神采与笑脸,冷淡的话语里带有温暖,揶揄的口里满是关心。
这就是卓尔!
可惜啊:她不得不在他身上要一点小手段,只为了她唯一的亲人与未报的仇恨。
卓家的夜晚是宁静的,可是有时候太宁静反而会显得冷清与诡异。
夏言暖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卓卓堂”二楼的客房。她拉下窗帘,关掉大灯让整个房间暗了下来,然后扭亮小灯,解开胸前衬衫的扣子。
在她胸前的那块水晶链坠正闪着微微的紫光,她拿起链坠贴在自己颊上,感受它微微的温润。
“姐姐,你等着我。”她的眼里闪过浅浅的罪悔与悲凉,然后缓缓走向窗边,望着远处漆黑的“尔尊别馆”。
卓尔尚未归来,她必须乘机做一件重要的事。她将手轻放在额际,闭上眼,青光一闪,身子一轻,眼前已经是另一个景象,她瞬间位移到一间充满了欧洲风味的华丽房间里。
夏言暖转亮随身的小手电筒,在桌子的抽屉里小心翼翼地翻找,然后又轻易地转开屋内的保险箱,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阅读,半晌才将东西放回原位。
她再次将手轻放额际,身子一轻,瞬间又回到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内的夏言暖拿起话筒,拨了电话。“喂,田中,是我。”她说着轻细流利的日语,“你告诉山根部长,接下来要做的事是……”
这一天,夏言暖仍如往常一般缓缓走近“越间雅筑”里特别区隔出来的客房,推开门,她走向一张淡雅的床,床上躺着一个五官如雕、长发如云,肌肤清丽白皙却一动也不动的女子——秋语冰。
卓家人告诉她秋语冰是因为出了车祸,所以变成植物人。可是她明白他们在说谎,秋语冰不是植物人,她是个少了“灵魂”的人,她是个为了亲情与爱情而“卖命”的可怜女人!
夏言暖的嘴角微微扯动,露出一抹异样的感伤。为了亲情与爱情而牺牲自己,这是她一辈子也做不到的事,这也是她总想偿还对他人的亏欠的原因。如果不是为了偿债,她宁可死在时空的漩涡里,怎么也不愿再回到这个令她难堪痛苦的世界里来。
她望着床上的秋语冰,轻轻抚按藏在衣衫里的那颗水晶链坠,它的冰凉比微温多,即使贴着她的胸怀,却还染不上她的一丁点体温,还沾不了她的一些些热度。
看来,她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暖热它的温度;也还需要从卓尔身上多“偷取”一些钱来完成心愿。
夏言暖轻轻扶起彷如“睡美人”的秋语冰,照例替她梳好如瀑的长发,然后绾成一束,再为她换上一件美丽的洋装,接着将她挪上电动躺椅,推着她走出了“越闲雅筑”,来到庭园里享受一大清早的柔和朝暾,与那流金似的光芒及暖意。
她将秋语冰推到了庭园的一角,那儿有个小小的鱼池。夏言暖停下脚步,望着池子里的假山与大石,上头有好几只乌龟正趴在石上,伸长颈、高仰头,将脸朝向暖阳晒身子。
池中的朵朵清荷展开了重瓣,绽得正美正艳,不只是出淤泥不染、濯清涟不妖,甚至是绝俗月兑尘、不属人间。
对,不属人间。很多人是不属人间的,他们不该来这样的人间受苦受难;也许做一朵花,远比做一个人来得幸福而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