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颤抖的手,想抚上她柔女敕的颊,想探触她柔软的唇,想碰着她柔暖的身,但指尖只传来硬邦邦的现实凉意。
“这是她当年签下的声明书,你可以瞧一瞧。”高达博士递来一张保存良好的旧纸张。
立约人卓然,愿意成为哈里逊·高达博士“冰冻人”的实验对象。不论结果如何,都不需要任何参与这项实验的人负责;不论日后科学技术演进如何,约定只许于一百年后之二一○○年,经由一个名为“天罗一号的人同意才能解冻。
他望着卓然娟秀的笔迹,再也遏抑不下强忍的悲痛,他的头欲裂、他的身欲焚、他的心欲死。
“现在的技术能解冻她吗?解冻后的她还能活吗?”他的声音满是激动与苦涩,害怕即将听见的答案。
假使现在无法解冻她,他还要等她多久?她甘愿做“冰冻人”等他一百年,他却无法再等待了。他现在就想要她活过来,他现在就想要她,想将她拥在怀里,感觉彼此的体温、感觉彼此都活着、感觉彼此曾有过的一切美好。
“我没有把握!”高达博士望着他眼中的痛苦与炽热,“从我的祖父开始,已经做过许多次的试验,可惜在人类身上,解冻技巧还未获得真正的成功。”
“什么意思?”天罗一号眼里浮上水雾,今生从不知道的酸楚滋味,这一刻悄悄掩上心头。
“有的人解冻后成了死人,有的人解冻后成了植物人,有的人解冻后脑子受损成了白痴,有的人解冻后必须截去坏死的四肢。到目前为止,最好的一种结果是记忆完全丧失,成了一个没有过去的人。”高达博士说道。
天罗一号心中一凉,“那表示没有任何希望?”
“这也未必。没有解冻之前,谁也不敢预估真正的结果会是如何。”高达博士用手轻敲冰棺,发出清亮的响声,回荡在“永寒室”里。
天罗一号深深凝望着卓然,他思念了百年之久的恋人。没人能体会,他有多么想再次绕着她柔细滑顺的发,再次抚着她柔软热烈的身躯,再次与她缠绵。
他不能让她这么“死”!
“解冻她!”他朝高达博士说道:“我不能让卓然白白冷冻自己一百年,我们总得试一试。”
天罗一号不舍地望着高达博士及几位研究员将冰棺推入“超高速解冻室”;门一合,隔绝了他与卓然。
斑达博士指挥着几位研究员。“柯林,监视好电脑操控室里的内监镜,仔细观察里面卓小姐的情形;法兰西,将时间设定成十秒,分二十次暖波进行,每次中间精确停顿三个钟头,否则欲速则不达;陈壹,温度由二十开始,然后升至最高,记得要调节湿度与压力;契蒙西,三天后的恢复期你要负责做处理
“我能做什么?”天罗一号宁立在高达博士面前,神情有几分落寞。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高达博士的回答很简单。
是的,等待。就只有两个字,却是如此折磨,如此漫长。
天罗一号在等待。他坐在冷冰冰的铝椅上,背靠着寒意逼人的墙,仰头望着苍白死寂、毫无感情与温度的天花板。他在等待一个科学奇迹,他在等待百年前的恋人,他在等待卓然的苏醒。
他还在等待卓然的一颦一笑,那微微的笑、那哈哈大笑;他还在等待卓然轻柔或开心的呼唤,“天罗一号,天罗一号……”多么好听;他还在等待卓然纤柔的手指触模他,使他全身燃起心动的火焰;他还在等待卓然的唇,吻遍他每一个诉说着“爱你”的细胞……
他闭上眼,冰冰凉凉的水珠顺着眼眶的弧线滑了下来,他不想拭去它,也不想压抑它,因为他知道这就是“爱”。这儿所有人全不懂的东西,却是他——辈子最幸福的遭遇。
第七章
第五天了,解冻卓然的结果会在今天揭晓,而天罗一号也已经在门外等了五天。
他多想知道卓然能不能醒过来,他多想知道这场等待会不会是一场空,可是他竟然不敢问。望着研究员来来往往、进进出出,他的喉咙干涩地问不出一句话,只能吞回心中一遍遍折磨自己。
才五天的等待,他就按捺不住心底的狂乱。那卓然呢?她又是如何熬过他离去后的每一分每一秒?更何况他还有一丝希望,而她却是无望的空等与伤悲。
天罗一号垂下头,这才懂得卓然的情意有多深多坚定。
“天罗一号,你不休息一下吗?”高达博士拍拍他的肩。
“我想等卓然。”他低声说道。
“别这样,你几天不睡觉,怎么撑得住?吃了营养剂反胃,又不饮水,假使卓小姐真的醒了,你也累垮了。”高达博士递给他一瓶水,“至少要喝水吧!”
天罗一号只得接过高达博士的好意。
“你放心吧!卓小姐现在送进了恢复室,正在进行肌肉复柔及血液再循的工作,结果如何很快就会知道。”局达博士安慰着他。
天罗一号望着高达博士离去的背影,无奈地饮了几口水。
卓然,我好怕你没醒过来,将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他闭上眼,思念成了唯一可以做的事。
“你们将天罗一号送回他的‘配发室’吧!别惊醒他的睡眠。”高达博士朝两位工作人员交代着。高达博士望着天罗一号疲累且失落的倦容,想起自己刚刚给了他一瓶“加料”的水,让他沉沉入睡,也许这样对他比较好。
“他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卓小姐已经……”局达博士话没说完,轻轻挥手,摇头离去。
两位工作人员架着沉沉入睡的天罗一号步出研究室。
天罗一号的脑海浮现卓然的身影,她正朝着他笑,眼睛弯成了好美的弧线。
可是,卓然死了!
卓然躺在冷冰冰的冰棺里就已经死了,她根本没有活过来。
天罗一号痛苦地立在解冻室,心,烧成了灰;身,冷成了冰。
卓然就躺在那里,等着他来为她穿上最后的一件衣服。可是他找遍了所有地方,找不到一件卓然最爱的二OO年骨董式衣服给她,他只能握住她冰冷而僵硬的手,痛苦地狂吼。
“都是你!”他疯狂地回身猛冲,拳一扬,击中高达博士的下巴,扯住他的衣领大声狂喊:“都是你没让卓然活过来,都是你该死的祖父没有将卓然冰冻好,我要你还我卓然的命,我要你还我——”
旁边的人拉住了他,将他拽在地上。
“她不是我害死的,是你!谁教你回到二○○○年时没有谨守分际与她保持距离!谁教你去招惹她,让她爱上你!谁教你与她如此亲密,教她爱你太入迷?若不是因为你,她怎么会愿意当一个实验品?害死她的人是你,不是我!”高达博士辩道。
“不!”天罗一号一跃而起,又朝高达博士挥拳,“你胡说!”
斑达博士闪开了,两个研究员一把抓住天罗一号,其他人一拥而上纷纷对他拳打脚踢,有人给了他一拳,有人送了他一脚。
一下又一下的痛楚布满全身,但都比不过心被扯裂的疼。
“哼!”控制住他的研究员将他推倒在椅子上,“害死了自己的爱人,杀人的是你!”
天罗一号浑身一震,眼睁睁看着其他人一一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