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你们的表情好难看喔!”昭君突地哀了一声往单于怀里钻:“只不过是要了岁贡黄金三十万两、丝绢三千疋,加上封雪江南岸五里,还有三百个美女、五百位奴隶,顺道三年份的弓马刀箭供应而已嘛!”
“是……”公孙祈真苦笑:“但,东霖究竟是我的故乡,看到这样的条文我……”
“那,先生你跟着木兰公主回去吧!”坐在单于脚下一脸漫不经心:“先生要是回东霖,看在先生的份上,岁币收个二十万两就好。”
“别胡说了。”公孙祈真不悦地望了阏氏一眼,却恍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早已把北鹰视为家国。一声苦笑,他将属于东霖的两份条文卷起,郑重交给监国公主:“公主,我族阏氏与单于战功彪炳,从无败绩,必能为东霖击退西岛之危。”
“你……”显然早已发现他是东霖人士,监国公主一声迟疑,最终只是苦笑摇头。收起了条文,她向单于及阏氏拱手行礼,为着东霖国内战火燎原之急,转身就要上马回转丽京国都。
随行者早已等在帐外马上,公主走到帐口,却又不禁回身望了阏氏一眼:“阏氏……多年未见,不能送我一程?”
昭君静静望着她,再看了一眼撒蓝兀儿,后者轻轻颔首,她便无所谓地起身跟上:“好啊!”
能说的话,来的时候就说完了。
回程的路上,监国公主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其他姐妹们的情况,她只是无可无不可地应声,对于长姐急欲拉近姐妹距离的努力视而不见。到了封雪江地界,监国公主终于凄然泪下,她身边那个明显混了赤罕血缘的男人急得想过来,却因为昭君在旁边碍着不能做声,气得吹胡子瞪眼。
相较之下,望着监国公主的眼泪,昭君根本面无表情。终于抹泪,监国苦笑:“你……怎会变成这个性子?当初我要阿奴将你带出东霖,莫非是我错了?”
第一次对她的话产生反应,却是瞬间张大了眼睛。昭君有些艰困地吐了一句:“你……说什么?”
一时没有发现异状,监国摇头轻叹:“你的侍女啊,雪妃病了之后,一直都是她在照顾你的,你素来也最黏着她了不是?”说到这里,她怔了一怔,下意识地环顾其实没有别人在的雪原:“这么说来,我为什么没看到她?她不在你身边吗?”
昭君晃了一晃,突地抬手扼住自己的颈项,整张脸褪得和周围的雪景一般没有别有颜色!监国大惊,正要来扶,却见她霍地拍开自己的手,勒转缰绳,连一句话都没说,就此绝尘而去。
那样的眼神,监国至死不会忘记,却也是她至死唯一记得的,幼妹留给她的最后一瞥。
阏氏去尽地主之宜送客,单于则对着已经不单只是通译、只是依然挂着这个职位的先生微笑:“先生,接着请用西岛语言拟一份密约。”
“耶?西、西岛语言?”公孙祈真大惊失色:“撒蓝、不,单于,可是我们刚刚才和东霖立了约……”
“那只是诱劝东霖对我军敞开城门用的计谋。”撒蓝兀儿面不改色,淡然说道:“昭君说过东霖正在暗筑长城,但是现在适逢战乱,长城工事已经暂时休止。我怎么可能坐视长城建成?再说……”对着那份条约哂然:“一旦东霖大开城门,黄金美女奴隶根本予取予求,哪里稀罕这上头写的区区数十万?何况,对赤罕人来讲,亲手抢来,才是有价值的东西。灭了东霖之后,这份条约自然也没有任何用处,不是吗?”
他和昭君真正的目的是捣毁长城、杀进丽京。与东条约签定之后,他接着要做的就是与西岛暗中结盟,两国合力吞掉东霖;述那统领北鹰东方,早早便运用自己的商业手腕与西岛建立起关系。计谋定案之后交流更密,所等不不过是东霖公主自投罗网。
看着公孙祈真一脸不敢置信,他终于露出略带歉意的神色:“先生,我知道东霖是你的故乡,但是,我是赤罕的单于。”
“……是……但……”
“我明白了。”撒蓝兀儿低叹一声:“先生若是有所犹疑,此事我会交待他人来做。”
鲍孙祈真低着头面对笔墨,却始终没办法开口答应或拒绝,正在挣扎的时候,单于帐外哗然响起一阵嘈杂声,掀帐而入的男人是好久不见的桑耶。他继承了父亲产业之后也有了自己的臣民和游牧地,这两年来只在龙城和撒蓝兀儿见面。
见到好久不见的表哥,单于一脸喜色迎上前去:“桑耶!怎么来了?”
男人一拳就朝他脸上招呼过来:“还敢说!你这小子有仗好打竟敢不知会我!这回要打的不是东霖吗?明知我等这天很久了!你……”
笑着架住他的拳头,撒蓝兀儿低头再闪过他另一只拳头:“……反正你人已经到了,何必计较这些小事情?你带了多少人马?”
“三百人的精锐,保证杀得那些东霖狗片甲不留!”桑耶自豪地比比自己:“我的手下可不是述那的那群废物可比。”
知道桑耶对述那的偏见始终不消,撒蓝兀儿笑着摇头没有说话,揽着表哥就要吩咐酒宴,却见桑耶环目四顾:“你那个西极阏氏不在?哎?难不成我刚刚见着的真是她?”
“什么意思?”
桑耶回头比比外面:
“我自西极方向领兵过来,路上看到一个女人风也似地飙马,看那模样很像是你的阏氏。可是听说她在东霖这儿跟着你打仗,没理由一个人往西极方面跑啊……而且这大冷天的,她若要出远门,怎么身上马上什么也没带?”
话说到一半,撒蓝兀儿和公孙祈真已经变了脸色。这两年昭君虽然已经少有之前那种疯狂举动,但是两年前的“辉煌”纪录依旧叫他们刻骨铭心。公孙祈真紧张地问:“那个女人穿什么衣服?骑什么马匹?”
“一身红裘,马匹嘛……似乎也是红马?撒蓝?”话没说完,单于已经大步走了出去,桑耶咋舌大叹:“不会吧?”
一声呼啸,赫连的嘶声响起,余音未消,马蹄声已然远去。
雪地上,向着西极狂奔而去的蹄印清楚可见。
赫连全力驰骋的速度非寻常战马可比,跑了一个时辰,终于看到远方的白色雪景中出现了一点红影。撒蓝兀儿心下微怒,若不是骑着赫连,以她的速度,除非她的人参累倒否则根本追她不上。而若是马匹细倒,她孤身一人在这荒凉雪原,不消一日就会冻馁而亡,何况她身上什么都没带!
随着两人距离愈来愈近,撒蓝兀儿见她没有回头,怒火又微微升高了一些。让赫连追上,他一把抓住她的腰将她硬是拖了过来,后者像是大吃一惊,粉拳一握机关就对准了他的脸,然后僵着不动:“……撒蓝?”
“你想谋杀亲夫也不必特别跑这么远!”撒蓝兀儿怒冲冲抓住她的手,那匹红马没了骑士驱驰,总算慢下步伐而后停住,喘得连呼吸都在寒风中聚成了烟白的小花上冒,显然再催它跑一小段路,大概就要应声而倒。
“跑这么远?”她还是一脸惊吓的模样,茫然看着四周:“这是哪里?”
撒蓝兀儿望望这片荒原,在脑中搜寻着地图,而后给了答案:“这儿,应该是十里坡吧!你到底怎么回事?和那个东霖公主走了之后发生什么,为何突然往这儿跑?”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昭君依旧茫然望着西边的方向:“十里坡……再往西,就是西极的国界……对,是千里坡。然后再走上三天……那儿有个道观,很破旧,大家都聚在里头发着抖……然后有西极官兵来了,带着的人,有很漂亮的匕首,上头镶着宝石……”